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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處逢生：律師幫助下一代改變命運——《絕處逢生——未成年人刑事辯護案例集》向律師約稿
作者：中國青少年犯罪研究會 日期：2009-08-28 閱讀：14,633次
主編按語：
這是一個值得一讀、讀了絕不后悔的案例。
這是一封值得期待、期待律師回復的約稿函。
在我與律師這個職業(yè)群體的20多年緣分之中，我一直認為，所謂律師，就是這樣一群人、就是這樣一種職業(yè)：他們幫你變被動為主動，助你變復雜為簡單，為你化腐朽為神奇，與你挽狂瀾于既倒；他們一手握住當事人，一手握向法律之神，借法結(jié)緣，依法服務；他們用法律的情懷去關懷一切人，以專業(yè)的智慧來幫助一切人。
面對涉罪未成年人，律師們的表現(xiàn)同樣優(yōu)秀，律師們的辯護同樣精彩。為“六少年輪奸案”辯護的羅力彥律師，同樣是我們許許多多為未成年人體現(xiàn)法律溫情、展現(xiàn)法律智慧、呈現(xiàn)專業(yè)風采的優(yōu)秀律師之一。
各位親愛的律師：為此，我也希望了解關于您為未成年人帶來生命傳奇、改變?nèi)松\而做出的貢獻，還希望聽到您寫寫您辦過的案例，講講您做過的實例。為了既有可讀性，也有故事性，更有探討性，所以我希望您寫得有來龍去脈，講得有起承轉(zhuǎn)合。同時，還有律師這個群體的喜怒哀樂，律師這個職業(yè)的酸甜苦辣……
最后，所有入選的案例將由我本人來點評，然后將首先發(fā)表于中國青少年犯罪研究會會刊《青少年犯罪研究》，其次再收錄于《絕處逢生——未成年人刑事辯護案例集》一書（本書將由中國青少年犯罪研究會負責編輯，由法律出版社公開出版）。
在本書中，我們將看到，律師是如何運用自己淵博的法律知識、高超的辦案技巧，強烈的責任意識給涉嫌犯罪的未成年人提供辯護的。同時，還將看到，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如何在律師的幫助下，或者有效澄清了犯罪嫌疑被免于法律的處罰，或者獲得了從輕、減輕、免除刑事責任的結(jié)局……
總而言之，在律師的幫助下，未成年人的合法權(quán)益得到了有效的維護。
為了推動未成年人刑事辯護制度的完善，提高律師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的辯護水平，讓更多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獲得有效辯護，有效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quán)益，《絕處逢生——未成年人刑事辯護案例集》熱誠期待著您的佳作，期待著您的加盟。
最后，請你注意：
1、文章字數(shù)原則上掌握在5000字左右為宜（突破作為例外），并請您附上您的辯護詞；
2、因為出版周期，請您在 2009年 9月 15日 將大作發(fā)出；
3、請將大作發(fā)至中國青少年犯罪研究會黃海悠的郵箱：E-MAIL:future108@126.com。聯(lián)系電話為：010-85212392 13811508242。
言及于此，其他不再贅述。我們先來讀讀羅力彥律師所經(jīng)歷、所見證、所辯護的“六少年輪奸案”……
律師問出的真相
——王平等“六少年輪奸案”辯護紀實
大連羅力彥律師事務所主任羅力彥
引言：王平剛滿18歲，自小抱有從軍愿望的他參了軍。入伍后憑借出色的表現(xiàn)，部隊領導決定對其予以嘉獎，但就在嘉獎令即將頒發(fā)的時候，一張拘留證和一副冰冷的手銬擺在了他面前。事情如此突然的轉(zhuǎn)折是因為發(fā)生在一年前的一件事……
案情簡介
未成年人陷入輪奸案
初中畢業(yè)后，王平和朋友陳濤等六人到當?shù)嘏腼兟毟呱蠈W。2002年7月在學校的安排下，他們開始在一家飯店實習。這家飯店的后廚有一位名叫任倩的女孩。性格開朗的任倩比他們大幾歲，工作之余，大家經(jīng)常一起出去玩。
2003年初，任倩的母親到公安局報案，稱自己的女兒被王平、陳濤等六人輪奸，且已懷有4個多月的身孕。
2003年9月份，K區(qū)檢察院以王平、陳濤等六人涉嫌輪奸向K區(qū)法院提起公訴。案發(fā)時，六個人都未滿18周歲，最小的還不到16周歲，就這樣六個未成年人輪奸一個23歲成年女子的故事，迅速在坊間流傳開來。人們議論紛紛，對這六個犯罪嫌疑人深惡痛絕。
當時，這起案件被定性為特大惡性案件，一些媒體不失時機地把這起案件作為教育未成年人難得的反面教材進行“反思”和“警示”，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考慮到本案的社會影響，法院決定由主管刑事審判工作的副院長親自擔任審判長。
辯護紀實
無法拒絕的委托
2003年9月份，我正在武漢參加一個會議，助理給我打來電話，說有一個中年婦女到所里找我，想請我為一起強奸案件的被告人辯護。強奸案件不好辦，這是業(yè)內(nèi)人都認同的。因為強奸案件證據(jù)除了少數(shù)情況能提取到物證，比如精液、精斑以外，往往只有被害人的陳述和被告人的供述。通常情況下，被告人要么不承認與被害人發(fā)生過性行為，要么就說女方是自愿的等等。而在司法實踐中，只要被害人一口咬定發(fā)生性行為當時是違背了她的意志，被告人的辯解就很難被采信。
因為這種案件的辯點很難找，再加上我正在外地出差，于是，我就對助理說：“你就告訴她，我出差在外地，沒有時間，讓她盡快請其他的律師吧。”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一周以后回來，正趕上國慶節(jié)放假。節(jié)后第一天上班，剛進辦公室，助理就告訴我，那天找你辦強奸案子的婦女又來了。我一聽心里有些不悅，就責備助理：“不是讓你告訴她我不能辦這個案子嘛，怎么過了一周了還沒處理完？這不是耽誤人家的事嗎！”助理說：“我已經(jīng)跟她講過了，但她還是堅持要見你一面。”
見面前我心里還在嘀咕，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向她解釋。正想著，那位中年婦女進來了。出乎意料的是，還沒等我說話，她就對我說：“羅律師，我知道這個案子讓您挺為難，我就是想見見您。謝謝您，我走了。”一時間，我有些不知所措。回過頭，我又數(shù)落了助理一通：“你看你，這么簡單的事情這么長時間解決不了，這不兩分鐘我就處理完了。”助理是一臉的無奈……
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那位婦女又來了，而且這次還帶著一個年齡比她大一點的女人，她介紹說：“這是我姐姐，她的兒子叫王平，兩個月前犯強奸罪被抓起來了，我們想請您為王平辯護。”這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說好了嗎？正想著，只聽“噗通”一聲，王平的母親、一個身材消瘦、面容憔悴的女人跪在我的面前，流著淚對我說：“羅律師，我終于找到您了，求求您救救我兒子吧！”我連忙將她扶起。
聽了她的哭訴，我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來，兒子王平出事后，她就要找律師。通過四處打聽，有人向她介紹說：有一位女律師做刑事案件很在行，而且做過許多未成年人的案子。但是不知道具體名字，也不知道是哪個律師事務所，只聽說那位女律師不到40歲、瘦高個，瓜子臉、戴了一幅眼鏡。于是，她們?nèi)胰松套h，由于夫妻倆還要上班，就讓王平下崗在家的的小姨負責尋找那個女律師。兩個多月的時間，王平的小姨找到一家律師事務所就進去瞧一瞧，專找打刑事案件的女律師，看看特征對不對，直到昨天看見我之后，知道自己可能是找著了。聽到這里我才明白，為什么昨天那個女人見了我一面就走了。
面對這樣的母親和家庭，我無法拒絕。
案件疑點頗多
接受委托后，我立即復印了案卷材料。起訴書指控：2002年8月，王平、陳濤等六個被告人在王平的家里輪奸被害人任倩，并導致其懷孕，王平被列為第一被告人。
我翻看了一下案卷材料，六個被告人對起訴指控都供認不諱，被害人稱其與六被告人發(fā)生性行為是被強迫的。依據(jù)現(xiàn)行《刑法》的規(guī)定，強奸罪的法定刑是3年到10年有期徒刑，而只要是兩人以上輪奸，將從重處罰，應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看到這里，我不免有些擔心自己接這個案子是不是有些感情用事。我覺得本案的辯護空間不大，而且聽說被害人家里鬧得也很兇，社會輿論也都倒向被害人一方。但是，從律師的職責考慮，只要接受了當事人的委托，就應當致力于從維護當事人合法權(quán)益的角度，全方位地提出一切有利于被告人的辯護意見，不能輕言放棄。做律師以后，遇到的棘手案件太多了，每一次遇到困難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努力未必成功，但我仍需努力。”
經(jīng)過認真仔細的比對，我發(fā)現(xiàn)了看似完整的證據(jù)當中的矛盾，那就是六被告人都承認在王平家與被害人發(fā)生過性關系，但六個人在發(fā)生的時間、地點、手段以及發(fā)生性關系的順序、姿勢上，供述相互矛盾，甚至對被害人當時穿的是裙子還是褲子都無法統(tǒng)一。這是為什么呢？是被告人記憶的錯誤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帶著疑問，我會見了王平。對我提出的這個問題，王平好久沒說話。看到這個剛滿18歲，從部隊營房里被帶到看守所的孩子，我的心 一陣絞痛。我對他說：“ 孩子啊，你為什么要做這么傻的事啊？”王平眼圈發(fā)紅，對我說：“羅阿姨，我錯了！其實是那個女的挑逗我們。我們六個人和任倩不只一次發(fā)生過關系，有五六次吧，每一次都是她提出要和我們干那個事的。”“那你為什么說只有一次？”我接著問道。“別人告訴我，說一次能判輕一點。”聽到這里，我的疑問似乎有了答案，幾個被告人供述不一致的原因在于幾個人供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次發(fā)生的事情。
是什么引發(fā)了本案？
會見王平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任倩是自愿的，那么她為什么要報案。
王平的父親告訴我：“任倩懷孕被她媽媽發(fā)現(xiàn)后，曾找到我們提出要私了。由于任倩家人提出要30萬元，并解決任倩母親的工作問題，六家輪流供養(yǎng)任倩，這些條件過高而未談成。”
我在想：難道是任倩家在提出私了未成的情況下報案的？助理聽到這里，說：“羅律師，任倩的父母也太無理了。你在發(fā)表辯護詞的時候，把她家提出過高條件要私了的事說給法官聽。法官就不會相信任倩的所謂被害人陳述了。”我說：“哪有那么簡單，我在發(fā)表辯護詞的時候提這件事，豈不充當證人角色了？”
請說出你的實情
2003年10月的一天，我記得是一個星期二。因為是未成年人案件，法院不公開審理，只允許被告人的監(jiān)護人參加旁聽。當六個未成年被告人被押上法庭的時候，我聽到了旁聽席上的抽泣聲。
審判長法槌一敲宣布開庭，首先由公訴人宣讀起訴書。然后公訴人向王平等六被告人訊問，接著，辯護人向被告人發(fā)問，作為第一被告人的辯護人，首先由我向王平發(fā)問。
辯：你與任倩什么時候認識的？
王：2002年7月。學校安排我們到飯店實習，在后廚干活，任倩在后廚擇菜，所以我們認識了。
辯：你是什么時候當兵的？
王：11月份。
辯：在你當兵前四個月里，你一直在飯店實習嗎？
王：對。
辯：起訴指控你們六個人和任倩在你家發(fā)生性行為是8月份，這之后到你當兵期間，你見過任倩嗎？
王；見過。任倩一直在飯店后廚擇菜，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辯： 除了起訴指控8月份這一起外，你和任倩還有過性行為嗎？
王：有，起碼有五六次。
……
此時，旁聽席上一片嘩然。可以看出幾個被告人家屬十分不滿， 其他5名被告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我知道他們一定在想“公安機關都已經(jīng)不追究那幾起了，為什么你作為辯護律師還主動要提起，多人輪奸一次，就可以判上10年了，如果輪奸次數(shù)多了，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嗎？”
在法警的制止下，旁聽席才安靜下來，我繼續(xù)發(fā)問。
辯：這五六次都是在什么地方？
王：我家、任倩家，還有公園。
辯：都有誰參加？
王：每次都是我們六個人 。
我又一次聽到旁聽席上傳來不滿的聲音。。。。。。 我還是接著發(fā)問。
辯：每次是誰提出來的？
王：任倩，她每次都說給我們買好吃的，請我們看電影等，讓我們跟她那個。
辯：那為什么你在此前只說8月份這一次呢？
王：因為曾有人告訴過我們，只有一次，罪行會輕很多，所以就都說只有一次。
庭審持續(xù)了7個多小時，審判長宣布休庭，擇日繼續(xù)審理。走出法庭，這些被告人的家長將他們的不滿都發(fā)泄了出來，說：“羅律師，你到底是為哪邊講話呀？你這不是在害我們的孩子嗎？”他們當著我的面對王平的父母說：“你們找了兩個多月，怎么找了這么個律師，趕快換人吧。”我從王平父母的眼神中也看出了他們的不解和疑慮。我沒有做任何解釋……
被害人，請你出庭
在仔細考慮分析后，我做出了一個看似有些冒險的決定——申請傳被害人任倩出庭。由于被害人是犯罪行為的直接承受者，無論是犯罪結(jié)果還是處理結(jié)果都與其有直接的利害關系，出于利害關系的考慮，往往在陳述時會摻雜個人因素，夸大被侵害的事實，所以讓被害人出庭可能是一個冒險的決定。
在強奸案中，因為被害人的特殊情況，法院通常不支持律師提出的傳被害人到庭的申請。而王平一案，案發(fā)時六被告人均系未成年人，任倩比這六個孩子大六歲多，屬成年人，心智相對健全。而且通過前面的庭審，本案重要事實部分確實存有疑點如：強奸次數(shù)等。審判長可能考慮到傳任倩到庭有利于查明案件事實，我的申請得到了法庭的允許。
問出的真相
如何通過發(fā)問任倩獲取有利于被告人的信息？關鍵是要制定好發(fā)問的策略。
著名法學家塞謬爾·雷波維茲說過“盤詢就像是法庭里的一顆原子彈，如果運用它的是一位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對他的當事人的審判幾乎沒有什么壞的影響，但是，如果運用它的是一位初學者，盤詢的威力可以把被告撞入地獄，或者把一起優(yōu)秀的訴訟推到九霄云外”。這對辯護人真是一個考驗。
認定被告人是否構(gòu)成強奸罪，關鍵看是否違背婦女意志，根據(jù)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要考察雙方平時的關系如何，性行為是在什么環(huán)境和情況下發(fā)生的，事情發(fā)生后女方的態(tài)度怎樣，以及告發(fā)的原因等作全面的分析。圍繞這些問題，我每天都在思考，如何來設計發(fā)問提綱。記得有一天到沈陽開會，坐了四個小時的火車什么也沒干，只想一個問題，怎么能讓任倩在我看似不經(jīng)意的發(fā)問中說出真相。
第二次開庭，我記得又是個星期二。
當審判長宣布傳被害人任倩出庭作證時，只見一個個子不高、留著短發(fā)、身材略胖的青年女子走進了法庭。審判長向其交代了權(quán)利義務之后，我開始向其發(fā)問，按照我的發(fā)問提綱，第一個方向問題是： 關于被害人與被告人之間的關系。
……
辯:你是怎么認識王平的？
任倩：他到我們飯店實習，在后廚干活，我也在后廚擇菜。
辯：后廚共有幾個人干活？
任倩：除了我和他們六個外還有三個職工。
辯：他們六個人和職工們相處得怎樣？
任倩：挺好的，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辯：這幾個實習學生在后廚主要干什么活？
任倩：洗碗，切菜等，大部分時間都是幫我擇菜。
辯：他們一直幫你擇菜嗎？
任倩：是啊。
辯：直到什么時候？
任倩：實習結(jié)束。
辯：那是幾月份？
任倩：他們1月份走的。
辯：他們在后廚實習了多長時間？
任倩：半年，從去年7月份到今年1月份。
辯：這期間你一直在那兒工作？
任倩：是，一直在后廚。
我發(fā)問的語氣一直很平和，好像鄰家人在和任倩嘮家常。
相信法庭一定聽明白了，任倩自稱8月份被輪奸，可是此后和王平他們還在一起工作，沒有任何異常……
按照我的發(fā)問提綱，我轉(zhuǎn)到了第二個方向：關于事后被害人的態(tài)度。
辯：王平也是1月份離開飯店的嗎？
任倩：不是，他11月份當兵走了。
辯：王平參軍之前，他是否送給你禮物？
任倩聽到這兒，一臉的怒氣：“禮物？他什么也沒給我。倒是我給了他200元錢。”
辯：你為什么要給他錢？
任倩：他跟我要的，說他當兵要走了讓我表示表示。
問到這里，大家也應該聽明白了。王平是在2002年11月到部隊的，而任倩報案時稱自己被輪奸的時間是2002年的8月份，顯然任倩給王平錢應該是在她所謂的“被輪奸”之后……
事后，王平的媽媽說我：“羅律師，你平時說話聲音挺響亮，但是在向任倩發(fā)問的時候怎么聲音不大，而且態(tài)度還那么好，一臉的溫和？”這其實也是一個技巧，就是向?qū)δ惚в芯璧谋缓θ税l(fā)問的時候，應當避免情緒化，不要態(tài)度蠻橫、語氣強硬，甚至譏諷嘲弄、尖酸刻薄，而是要用平和的語氣，用談話式的風格向他們發(fā)問，可能會取得很好的效果。
我再次轉(zhuǎn)移發(fā)問思路：關于報案原因。
辯：你被他們強奸后，告訴你家里人了嗎？
任倩：沒有，我怕他們生氣，讓他們丟臉。
辯：后來他們知道了嗎？
任倩：知道了。
辯：怎么知道的?
任倩：我懷孕了，被我媽發(fā)現(xiàn)了，我就跟她說了。
辯：你媽什么反應？
任倩：她非常非常生氣。
辯：你是幾月份告訴你媽的？
任倩：11月份左右。
辯：這期間你們采取了什么措施沒有？
任倩：我媽當時想私了，不想把事情鬧大，怕我以后沒臉見人。
辯：你媽把問題解決了嗎？
任倩：我媽說沒有搞成，后來就報案了。
發(fā)問到這里，應該說很順利。可是，本案的關鍵是看性行為當時是否違背任倩的意志，當然我們不可能直接從任倩那里得到“同意”或“我愿意”的答復；那么，要想推翻她的陳述，只能從細節(jié)入手。有些細節(jié)是被害人沒有準備的，旁敲側(cè)擊，穿插迂回，讓她在無準備、不經(jīng)意間露出破綻，所以這是一個關鍵的發(fā)問。
我充分利用了會見王平時，曾無意間獲取的一個細節(jié)，圍繞這個細節(jié)，精心的設計了我的發(fā)問。
……
辯：王平是在他家什么地方強奸的你？
任倩：他們把我扳倒在床上，一個人把我胳膊，一個人把著我的腿，我動不了，王平就上來了。
辯：床上面有被嗎？
任倩：沒有，只有床單。
辯 ：那你是躺在床單上嗎？
任倩：不是，那上面還有個枕頭。
辯 ：枕頭上還有什么？
任倩：手紙。
辯 ：枕頭上為什么要放手紙啊？
任倩 ：怕把枕頭弄臟了。
辯：誰放的？
任倩：我。
脫口而出的一個“我”字出賣了任倩自己。旁聽席傳來的“唏噓”聲，使任倩意識到掉入陷阱里了，但是她想改口已經(jīng)晚了。
辯：審判長，發(fā)問完畢！
一旦你獲得了你想得到的答復，馬上結(jié)束發(fā)問或轉(zhuǎn)換與這個問題完全沒有關系的其他問題移轉(zhuǎn)被害人的注意力。當你已經(jīng)獲得了滿意的答復，切忌重復這個問題或強化這個問題，那是最愚蠢不過的。因為，你等于在給被害人糾正的機會。
這一天的法庭調(diào)查又進行了六個小時，審判長宣布休庭。
辯護觀點，一錘定音
第三次開庭還是一個星期二。
我當庭宣讀了王平父親的證言，證實任倩的家人在任倩報案前曾找過王平的父母要求私了的經(jīng)過。其他幾名被告人的辯護人也提交了相應的證據(jù)。
舉證完畢，審判長宣布法庭調(diào)查結(jié)束，進行法庭辯論。控辯雙方圍繞到底是否構(gòu)成強奸罪進行了激烈的辯論。
在發(fā)表辯護詞時，我強調(diào)指出，不能因為任倩懷孕報案，且一口咬定被強奸，就認定被告人構(gòu)成強奸罪。根據(jù)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要綜合考察雙方平時的關系如何，性行為是在什么環(huán)境和情況下發(fā)生的，事情發(fā)生后女方的態(tài)度怎樣，又在什么情況下告發(fā)等事實和情節(jié)，作全面的分析。
庭審調(diào)查過程當中，辯護人通過向任倩發(fā)問已經(jīng)證實：任倩和王平等自2002年7月相識，直到王平當兵這四個多月的時間里，他們關系一直很好。8月份，任倩和王平等人發(fā)生性行為后，還在一起工作，任倩沒有任何異常。11月份王平參軍入伍前，任倩還送給他200元錢，而據(jù)王平當庭說，他們與任倩發(fā)生性關系有五六次之多，而每一次都是任倩提出的。
本案案發(fā)的原因是不正常的，如果任倩真的是被王平等人輪奸的話，她和家人為什么不及時報案，而是在案發(fā)以后四個多月才報案呢？真正的原因是任倩的母親向被告人家里提出私了未果的情況下才報案的。這一事實有王平父親等被告人家屬的證言、任倩的陳述予以印證。
綜觀全案，辯護人認為王平在主觀上沒有強奸的故意，客觀上沒有實施強奸的行為，王平等人和任倩發(fā)生性行為沒有違背任倩的意志，王平的行為不構(gòu)成強奸罪。
雙方辯論了大半天，其他被告人的辯護律師也都有理有據(jù)的提出了自己的辯護觀點。
辯論結(jié)束后，六名被告人做了最后陳述，審判長宣布休庭，擇日宣判。
本案的開庭審理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每一次開庭，不僅僅考驗著被告人，對被告人的家屬也是一種巨大的折磨。怎么也忘不了，當警車押著六個孩子離開法院駛向看守所時的一幕，只見孩子的父母跟著警車跑，邊跑邊哭喊著自家孩子的名字，一直跑到實在跟不上，看著警車消失在路的盡頭，他們才絕望的停下腳步，有的跪在地上，有的仰天哭喊，發(fā)出那撕心裂肺的呼喚。那一幕幕場景讓人刻骨銘心、難以忘卻……
陳濤的奶奶知道了孫子被關在了看守所，經(jīng)不住刺激撒手人寰了；還有一位被告人的母親經(jīng)受不住打擊和壓力而瘋了，整天在街上亂跑……
一起強奸案讓幾個家庭陷入命運的漩渦，我們都在期待，期待著一個公正的判決。
2004年3月的一天，又是一個星期二，一個難忘的星期二。法院依法公開宣判，六名被告人無罪。
原文點評：
誠如本案被告人王平的委托代理人羅力彥律師所言，從律師的職責考慮，只要接受了當事人的委托，就應當致力于從維護當事人合法權(quán)益的角度，全方位地提出一切有利于被告人的辯護意見，直到判決生效為止，不能輕言放棄。每一次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努力未必成功，但我仍需努力。”
但就本案來看，只要努力，總是會有回報的。
羅力彥律師的努力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問：問出本案的第一個突破點。既然是輪奸，為什么還能接二連三持續(xù)發(fā)生？發(fā)生了五六次的輪奸案，顯然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二問：問出了被害人與被告人之間的關系。既然被害人自稱8月份被輪奸，可是此后半年時間為什么她和王平等被告人卻還能在一起工作，而且沒有任何異常？
三問：問出了事后被害人的態(tài)度。既然是輪奸，被害人為什么在半年后被告人去參軍時還能給他200元錢以示送行？
四問：問出了本案的報案原因。既然是輪奸，為什么還能互相私了？原來是因為獅子開大口，目的沒有達到而選擇報案。
五問：問出了本案的關鍵，那就是了；被告人與被害人之間的性行為發(fā)生時是否違背任倩的意志。作為一位執(zhí)業(yè)多年、經(jīng)驗豐富的律師，她當然知道不可能直接從被害人那里得到“同意”或“我愿意”的答復。那么，要想推翻她的陳述，只能從細節(jié)入手。有些細節(jié)是被害人沒有準備的，通過辯護人旁敲側(cè)擊，穿插迂回，讓被害人在無準備、不經(jīng)意間終于露出破綻。于是，關于“誰放手紙”的問答就這樣成了本案辯護人獲得重大突破的經(jīng)典細節(jié)。
通過這一系列發(fā)問，辯護人就順理成章地確定了這樣的辯護思路：不能因為任倩懷孕報案，且一口咬定被強奸，就認定被告人構(gòu)成強奸罪。根據(jù)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要綜合考察雙方平時的關系如何，性行為是在什么環(huán)境和情況下發(fā)生的，事情發(fā)生后女方的態(tài)度怎樣，又在什么情況下告發(fā)等事實和情節(jié)，作全面的分析。
最后，辯護人根據(jù)法律和事實認為，被告人王平在主觀上沒有強奸的故意，客觀上沒有實施強奸的行為，王平等人和任倩發(fā)生性行為沒有違背任倩的意志，所以王平的行為不構(gòu)成強奸罪。
然而，本案的辯護人羅力彥律師最讓我欽佩的還不完全是在發(fā)問中展現(xiàn)的專業(yè)技巧和法律智慧，而是通過本案的發(fā)問她站在一個更高的視角和更遠的眼界。在羅力彥律師看來，我們?nèi)绾伪Ｗo未成年人的合法權(quán)益，絕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條文，更不是一次簡單的行動，而是實實在在的溝通、明明白白的關愛、清清楚楚的理解、真真切切的努力。
由此，我們看到了本案的最高意義。
（點評人：劉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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