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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回鄉偶書

2024年第06期    作者:桂芳芳    閱讀 853 次

因為辦案，我們律師經常在全國各地出差。

回故鄉，反而得有點特別的原因，平時太忙了也鮮少回去。

總說衣錦還鄉，可是沒有衣錦，還怎么還鄉？真的衣錦了，還愿意還鄉否？

熱辣滾燙的夏天，漫無目的地回了一趟故鄉。于是偶書此文。

那片土地：

在熟悉中漸變為陌生

家鄉是一座小城，也是古城。記得小時候跟著媽媽逛街，可以看到老街的一些老房子上，長滿了一米多高的草，還好奇地問媽媽怎么房頂還能長東西。

那時去逛街，一條長長的老街，腳底下是大大的石板，沿街的兩邊店面是木頭建的老房子，可以買蒲扇、布匹，也可以買《新華字典》。以前，我總是騎著自行車無數次地穿梭于學校和家之間。

這些年，我長大了；我的故鄉，也長大了。

如今有了新城，開發了很多樓盤，建了不少的工業區、商業區，似乎走也走不完。本來方向感就不好，現在就更容易迷糊了。

每次回去都不舍得閑著，這次約了同學去鄉下玩水。半個小時的車程，就可以到達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碧綠的翠竹，一排排的似乎都要高聳入云了。潺潺的流水，唱著輕快的歌撓得心癢癢的，恨不得馬上挽起裙尾享受一把清涼。可是剛下水，就有警察叔叔來了，說這里是保護區，不能下水，只好悻悻而歸。有管控，是好事。要玩，我們還是不甘心，換條支流再下去玩，轟隆隆的雷聲從天邊傳來，豆大的雨點打下來，我們叫著笑著，躲進了路上一座廢棄的石頭房子。這種感覺是熟悉的，童年的夏天，在無數個傍晚，也曾這樣和雷雨打過交道，那時的空氣中還混雜著稻谷的清香。

當然，這個地方其實有點陌生，因為以前我們只有自行車，到不了這么遙遠的地方。

那些人：

還是勤勞且有希望的

中國的發展變化伴隨著城鎮化，我也見證了家鄉一代一代的人從農村搬到城市。住在了高樓可是依然保留著農村的習慣，房前屋后不種樹要種菜，飯后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道東家西家的長短，約好的事情總是很難準時。

返滬的汽車上，一對中年夫妻帶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說著“爺爺幫你拿糖糖”之類的寵溺的話。大概50歲的光景，已經成了光榮的帶孫族。70后的爺爺奶奶，帶起孩子來那是精力充沛，不像城里，70后的爸媽可能一邊應對著高壓工作，一邊還得操心小學的娃。年輕的爺爺奶奶有能力精力，也毫不吝嗇給出自己的愛，對孩子這是好事。當然，為了說服孫女睡覺，爺爺說起了那個最古老的恐怖故事：“再不睡警察叔叔會把你抓走。”孫女反問道：“警察叔叔不睡覺嗎？”這種問題我們小時候應該是不會問的，可見一代更比一代強。這位年輕的爺爺得升級自己的育兒技能了。

你覺得他們跟不上趟兒，但論早起誰能早得過他們？母校的操場上，跑步愛好者四五點起來晨跑，每天5—10公里，配速都快得嚇人，4分配的高手也是不少。我那位家庭婦男的老爸，每天5點起來洗衣買菜做飯。等我起來要出門的時候，發現老爸洗曬的衣服都已經干了。

一大早就有熱辣的陽光射進來，睜開眼很快就可以清醒了，我還可以回復人在美國的客戶半夜發的工作信息。走到樓下，隨便鉆進一家早餐店，都是人聲鼎沸。吃一碗熱辣滾燙的小腸泡粉，再加根油條，清澈的汗水順著手臂留下來。

嶄新的一天，真的好新。

那些事兒：改變你能改變的，接納你能接納的

小的時候，爺爺告訴我事事要做到最好，所以我一直對自己高要求。后來，老師也和我說，最優秀的女孩，應該記住最高峰在山的另一邊。同學相處讓我懂得了互相尊重，知道了每個個體都是有意義的存在。0—18歲，我在故鄉形成了自己基本的價值觀。帶著光環的跌跌撞撞間，成年了，有著故鄉的烙印。

離開家鄉在外求學，學了法律做了一名律師。費孝通在《鄉土中國》里說：“現代社會是個陌生人組成的社會，各人不知道各人的底細，還要怕口說無憑，畫個押，簽個字。這樣才發生法律。在鄉土社會中法律是無從發生的。”現在哪里都不純粹是熟人社會了，所以我們律師總有一些被需要的價值感。回到家，也有很多人咨詢各種法律問題，不說像醫生一樣在家門口擺攤給父老鄉親看病，但每次回去也會給大家釋法支招。

有次朋友遇到一個執行案件，問我“怎么這么不公平？是不是買通了？“我詳細了解了細節，其實中間確有很多對法律的誤解，法院的做法也屬于常規操作。當然，由于不懂法，朋友確實錯過了很多抗辯的機會，所以我說了幾點彌補的方法。遙遠的故鄉，總是有諸多不令人滿意的地方，但是至少希望每個人和我的故鄉之間不要存有不必要的誤會。

工作多年，從實習律師一直到成為合伙人，職業經歷又極大地鍛造了我的價值觀和處事習慣，尤其是對法律、對規則的敬畏之心。回到家鄉，總覺得有很多不適，開車路過鬧市時對那些父老鄉親的橫行霸道常常氣得要飆出國罵。也常常覺得如果在這里生活，估計會遇到很多生活難題。前不久剛從新加坡回來，那里的市民意識、規則意識與這里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家鄉的朋友告訴我，不說自己插隊，至少要防止被加塞，這就是他們的生存哲學。

是啊，存在即合理。小小古城，也是這些年才被塞進了這么多汽車。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際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努力。做你該做的，接納你能接納的。

這里的山川河流、古村落和田野，都是詩意的化身。

做律師久了，回到故鄉才又得以重拾柔軟和詩意。

回得去的故鄉。

桂芳芳

北京植德（上海）律師事務所律師，上海律協婚姻家事專業委員會委員，上海市徐匯區律師界婦聯執行委員

業務方向：婚姻家事、財富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