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投稿
【案情簡介】
2004年甲公司與乙公司簽訂《銷售代理商合同》，由甲公司代理銷售乙公司生產的品牌產品。該合同有效期一年；甲公司不得參與與合同產品有競爭關系的產品銷售活動；甲公司須列明、匯報客戶名稱及市場情況。
自2006年至2009年雙方每年續簽一年期合同，合同關系至2010年3月31日止。同年4月1日起，乙公司授權丁公司代理銷售服務；丙公司（乙公司的子公司）就此出具書面證明，并確認客戶資料由乙公司與丁公司共享。
丁公司法定代表人孫戊原系甲公司員工，雙方曾簽訂競業限制協議，并約定孫戊對甲公司商業秘密承擔保密義務。2009年孫戊與甲公司解除勞動合同關系，其后設立丁公司。甲公司以孫戊違反競業限制義務為由訴至法院，法院認定孫戊違反了競業限制約定，判決孫戊支付違約金10萬元。
根據工商局詢問筆錄，4家客戶表示與甲公司及丁公司均曾有業務關系，與丁公司建立業務關系的時間在2010年4月1日后；孫戊與其早就熟悉，之前與甲公司的采購合同關系也是通過孫戊建立。此外，另17家客戶出具書面說明，其購買目的是為了獲得乙公司的品牌產品，而非選擇購買哪一家代理服務商的商品或服務。
甲公司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乙公司、丙公司、丁公司與孫戊：1、停止侵害甲公司商業經營秘密并賠禮道歉；2、賠償甲公司為乙公司產品的市場開發費經濟損失人民幣####元；3、賠償因侵權給甲公司造成的經濟損失人民幣####萬元；4、賠償甲公司合理費用人民幣####元。
乙公司、丙公司、丁公司與孫戊委托本所律師代理應訴，法院以甲公司并未對客戶信息采取保密措施，甲公司主張的客戶信息不能作為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客戶名單予以保護為由，駁回甲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代理意見】
代理律師認為，本案系侵害經營秘密糾紛，主要爭議焦點為：（1）甲公司主張的客戶名單是否構成商業秘密；（2）甲公司是否對客戶名單采取保密措施；（3）乙公司自行使用及授權丁公司使用客戶名單是否構成對甲公司的侵權；（4）丁公司與孫戊是否存在侵犯甲公司商業秘密的行為；（5）市場開發費及經濟損失金額是否實際發生。
一、甲公司客戶名單屬于乙公司依法依約獲得的經營信息，乙公司對甲公司并不承擔保密義務。
本案的代理銷售合同關系，其本質即——乙公司是實際銷售服務方，委托甲公司作為代理人向客戶提供產品銷售和服務；甲公司根據提供的代理銷售服務，獲得代理服務費等報酬。
在代理銷售服務過程中，客戶名單以及產品銷售服務信息的產生是必然的結果。獲得代理銷售服務，并同時獲得客戶名單等與銷售服務相關的信息、財產和權利，正是乙公司委托的目的。換言之，乙公司作為實際銷售方，只有獲得與客戶相關的信息，才能銷售產品和提供服務。
若甲公司未采取保密措施，則客戶名單不是商業秘密，僅是委托事務處理中獲得的信息，甲公司應向乙公司如實報告和移轉，不得據為己有。若甲公司對相關客戶名單等經營信息采取了保密措施，則客戶名單的確可能構成商業秘密，但其屬于甲公司在代理銷售服務中獲得的、依法應轉交給委托人的財產。因此，無論屬于哪一種情形，乙公司就是客戶名單的權利人，對甲公司不承擔保密義務。
二、甲公司未對客戶名單采取保密措施，不符合《反不正當競爭法》中關于商業秘密的構成要件。
首先，甲公司已確認未對客戶名單采取保密措施；其次，在甲公司將客戶名單告知乙公司時，也未提出任何保密要求。故，客戶名單不符合構成甲公司和乙公司之間的商業秘密的法定要件。
三、乙公司終止與甲公司的代理銷售合同關系后，有權自行使用及授權丁公司使用客戶名單，不構成對甲公司的侵權。
因甲公司銷售有競爭關系的產品，在合同期滿后，乙公司將代理銷售服務權授予丁公司，這是基于正當商業考量所作出的決定。
為保證正常開展對已售出產品的相關服務，以及為已有客戶繼續提供銷售和服務，乙公司必須也應當向丁公司提供客戶名單。這既是基于實現經營目的，也是權利人與代理人的法定權利，不構成對甲公司的侵權。
四、丁公司從乙公司處獲得客戶名單，不存在孫戊以侵犯甲公司商業秘密的方式獲得客戶名單的情形。
根據甲公司提供的孫戊工作筆記，其中涉及客戶不足客戶名單的1/3，這顯然不足以構成孫戊對客戶名單存在侵權行為的證據。此外，根據甲公司提供的已有判決，法院僅認定孫戊在競業限制期內違反競業限制義務，并未認定孫戊存在侵犯甲公司客戶名單等商業秘密的行為。
故，在乙公司已明確與丁公司共享并授權其使用客戶名單的前提下，甲公司的相關主張不成立。
五、市場開發費及經濟損失金額未實際發生。
（一）不存在市場開發費用：
1.盡管甲公司就所謂的市場開發費用提供了審計報告，但其所依據的是甲公司自行制作的表格，并非基于原始財務憑證，不具有合法性、有效性。
2.甲公司注冊資本遠少于所謂的市場開發費用。同時，根據年檢報告財務報表，其也未產生過大額市場開發費用項目，亦無借款和利潤可以支付所謂的市場開發費用。
3.關于乙公司產品推廣和市場開發，皆由乙公司上海代表處及丙公司負責，故在代理銷售合同中雙方從未提及 市場開發費用。
(二) 不是侵權損害：
在代理銷售服務關系中，市場開發費用”的投入，是基于代理方自身商業計劃，最終目的也是為了通過提高銷量獲得更多代理和服務費，以賺取其自身利潤及利益。這些費用都應由支出方自行承擔。若因商業計劃、行為和決定的不當或錯誤而導致該等費用損失，應當自行承擔后果，其與“侵權損害”無關。
(三)與乙公司等四方沒有關聯性：
假設存在市場開發費用，乙公司的品牌產品只占甲公司代理產品的一小部分（甲公司至少同時代理銷售其他6個品牌產品）。依常理判斷，市場開發費用的受益對象，至少還包括甲公司自身、甲公司的其他代理銷售服務委托方。甲公司應當舉證證明，有多少乙公司客戶是由其通過投入市場開發費而獲得，并將“為乙公司投入”單獨區分后主張，但甲公司未盡到該等舉證責任。
綜上所述，甲公司無證據證明存在與乙公司等四方相關的“侵權行為”、“侵權事實”，更無證據證明其主張的相應“經濟損失”的具體金額，其沒有要求乙公司等四方承擔賠償責任的依據。
【判決結果】
一審法院判決，駁回甲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裁判文書】
本案焦點為：甲公司主張的客戶能否作為客戶名單予以保護，乙公司等四方是否實施了侵害甲公司經營秘密的行為。
一審法院認為，甲公司要求將48家客戶作為其客戶名單保護，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司法解釋明確，作為商業秘密保護的客戶名單，一般是指由客戶的名稱、地址、聯系方式以及交易的習慣、意向、內容等構成的區別于公知信息的特殊客戶信息。甲公司首先需證明其已對這些客戶信息采取了保密措施且處于不為公眾所知悉的狀態。其次，甲公司需證明與這些客戶形成了長期穩定交易關系。只有在同時滿足上述要件的情況下，甲公司所主張的客戶信息才能作為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經營信息予以保護。但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司法解釋對孫戊也提供了救濟途徑，即除非職工與原單位另有約定，倘若員工能夠舉證證明，客戶系基于對職工個人的信賴而與職工所在單位進行市場交易，在該職工離職后，客戶自愿選擇與自己或者其新單位進行市場交易的，應當認定為沒有采用不正當手段。
根據本案查明的事實，甲公司只是乙公司產品的銷售代理商，甲公司與相關客戶也都是通過甲公司在向乙公司進口其公司產品后再銷售的過程中形成的客戶關系。在雙方代理關系存續期間，甲公司先找到客戶，后再向乙公司下單進口貨物，并且在訂單中還需明確相關的客戶名稱。甲公司從未要求乙公司承擔任何保密義務，乙公司對甲公司主張的客戶信息是完全知曉的，乙公司對甲公司也不負任何保密義務。鑒于甲公司未采取合理有效的保密措施，這些客戶信息不能作為其客戶名單予以保護。乙公司在更換了新的銷售代理商丁公司后，將相關客戶信息告知丁公司，丁公司再進行使用的行為并未違反相關法律規定。況且，本案特殊性在于，這些客戶交易商品為乙公司生產的產品，在該產品的銷售代理商發生變更后，其為了能夠再次購買乙公司產品而與新的銷售代理商建立的交易關系并無不妥。而孫戊就其違反與甲公司的競業限制約定的行為已通過另案承擔了違約責任。在甲公司主張的客戶信息不能作為商業秘密的經營信息保護的情況下，并無證據證明孫戊實施了侵害甲公司經營信息的行為。至于丙公司的行為，其僅實施了出具更換銷售代理商的證明及為丁公司辦理產品進出口手續，并無證據證明其實施了侵犯甲公司經營信息的行為。
綜上，因未采取保密措施，甲公司的客戶信息不能作為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客戶名單予以保護。對甲公司在本案中主張的訴請，本院均不予支持。
【案例評析】
一、銷售代理合同關系中，客戶名單的權利人是代理人還是委托人？
關于代理行為，根據《民法通則》第63條規定，由被代理人對代理人的代理行為，承擔民事責任。而《合同法》第401條與第404條則規定，受托人應報告委托事務的處理情況和結果，并將處理委托事務所取得的財產轉交給委托人。
本案中，乙公司作為委托銷售方，須完全知悉與代理行為相關的信息，才能承擔甲公司代理銷售行為所產生的民事責任。而在代理銷售服務過程中，客戶名單以及產品銷售服務信息的產生是必然的附隨結果，其所有權及使用權皆應歸屬于乙公司。
二、未采取保密措施的客戶名單是否屬于商業秘密？
《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規定了構成商業秘密的關鍵要素，即“權利人采取保密措施”。權利人為防止商業秘密外泄、避免被他人知悉或被竊用，必然采取一定的保密措施，使他人無法通過非正當的途徑和方式獲得該秘密，以保證其競爭價值。
本案中，甲公司對客戶名單未采取保密措施；甲公司在報告、披露客戶名單時，也未要求乙公司履行保密義務，更未對乙公司的掌握和使用提出任何異議或限制，故對乙公司而言，客戶名單只是報告、披露的一般經營信息而非甲公司商業秘密。
三、是否禁止員工入職的新公司與原公司客戶進行市場交易？
《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3條規定：“客戶基于對職工個人的信賴而與職工所在單位進行市場交易，該職工離職后，能夠證明客戶自愿選擇與自己或者其新單位進行市場交易的，應當認定沒有采用不正當手段，但職工與原單位另有約定的除外?！?/span>
本案中，孫戊離職后成為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乙公司因對其個人能力的信賴而與丁公司建立銷售代理合同關系，并將客戶名單交予丁公司使用，以便正常開展乙公司品牌產品的銷售和服務。在甲公司未與孫戊另有約定的情形下，乙公司與孫戊建立該等銷售代理合同關系，并無不妥。
【結語和建議】
本案涉及原用人單位與離職員工之間，就離職員工與原用人單位客戶之間進行交易是否構成不正當競爭，以及銷售代理合同關系中實際銷售方和代理銷售方對客戶名單等經營信息的所有權的爭議。
從原用人單位角度，在日常經營中，應當特別關注對各類商業秘密的保護，建立包括限制接近商業秘密的授權體系、采取科技手段對商業秘密進行加密等，明確劃分商業秘密的范圍并與一般的經營信息、技術信息作區隔。同時，在經過公示通過的員工手冊中明確員工對商業秘密的認識以及保密義務，就關鍵崗位員工和高級管理人員，有必要簽訂保密協議，并明確其與重要客戶之間在離職后產生交易是否存在限制。
另一方面，在銷售代理合同關系中，委托銷售方與代理銷售方之間，其實質仍屬于民法范疇內的代理法律關系。代理銷售方在代理銷售過程中，其所獲得的客戶信息，應當向委托銷售方報告和交付，這是基于法律規定的代理人義務的體現。委托銷售方和代理銷售方在簽訂合同時，如就報告和交付客戶信息有特別約定，或要求委托銷售方另行支付報酬，應當在合同中作出明確約定。如不存在特別約定，代理銷售方就應當將向委托銷售方提供客戶信息作為提供代理銷售服務的義務，否則委托銷售方無從為客戶提供產品銷售前后的相關服務，銷售代理服務合同關系及模式的存在將失去商業價值和意義。
滬公網安備 31010402007129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