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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半百 擁抱未來

2021年第07期    作者:金朝輝    閱讀 2,633 次

記得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做管理工作的父親利用業余時間自學了法律，被選為人民陪審員，出類拔萃的父親一直是我的偶像。那時的我，盡管對于“法庭”“法官”“陪審員”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是懵懵懂懂，但“法律”這個神圣的字眼兒，在我幼小的心靈已打上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身為學霸的母親不希望我學文科，理由是“數理化成績那么好，學文科可惜”。就這樣，我高考時與心愛的法律專業擦肩而過。后來我進入醫科大學讀書，進入三級醫院工作，與法律專業的距離漸行漸遠，“律師夢”似乎已與我無緣。

22 年前，我作為醫院年輕業務骨干被選送到上海華山醫院進修，那是我與上海的第一次接觸。每個工作日的午休，我都去上海圖書館看書。在閱覽室時常遇見滿頭銀絲的古稀老人，從他（她）們身上，我看到了這座城市無法言表的活力、深厚的文化底蘊。梧桐樹掩映下的林蔭道上，我騎著買來的二手單車奔向圖書館的日子，成為我倍受離開幼子南下充電煎熬中最美好的回憶，后來轉化為我對上海這座城市的無限好感。

有一件事，至今仍記憶猶新。當年我進修科室的一位醫生，由于患者家屬無理糾纏，被困在辦公室數小時，人身自由受到嚴重侵犯，人身安全受到極大威脅。在同情當事人的同時，我深深地體會到法治社會對公民權利保障的重要性，醫生的執業環境堪憂，法律人任重道遠。全國各地傷醫事件屢見不鮮，后來國家出臺了有關醫鬧入刑的新政，令人倍感欣慰。

進修結束，我回到醫院。本來一心計劃著組建新科室，學以致用，回報醫院的培養，為醫院發展作出應有貢獻。沒想到，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成了被破格提拔為醫務科長的不二人選。當時已是省級職業塵肺病診斷組秘書的我由于沒有選擇權及話語權，來不及思考就陰差陽錯地成了醫政管理人員。除了日常業務工作之外，醫療糾紛投訴的接待和處理接踵而至，成了最令人頭痛的事務。由于醫院聘請的法律顧問對醫療操作規程不熟悉，而醫療糾紛多半與醫療流程有關。因此，每次出庭應訴我都代表醫院坐在被告席上，由此與律師群體接觸越來越多。面對原告代理律師的慷慨陳詞，貌似遠離的“律師夢”重新在腦海中浮現。

那個年代，“醫鬧”還沒有形成氣候，個別不理性的病人家屬會采取“設靈堂”“圍堵、打砸”醫務科等極端手段威脅醫院，我辦公桌上的鋼化玻璃碎了一塊又一塊，當之無愧成為全院辦公桌玻璃消耗量最多的女員工。醫院將保衛科搬到了我辦公室的斜對面以防不測，一有情況，保衛科的同事就會沖過來，回想當年，我心存感激、仍覺溫暖。相當數量的醫療糾紛都通過協商或訴訟解決，尤其是訴訟比例遠遠超過目前（如今，醫療糾紛訴訟比例雖然不高，但非理性維權比例有增無減），作為當時全省最年輕的三級醫院醫務科長，我成了屬地法院的常客，時不時地就要去法院與原告律師唇槍舌劍，此間，非但未因屢做被告而灰頭土臉，反倒是越戰越勇、自信滿滿。“律師夢”被再度點燃！

每當疑似塵肺病患由于無法提供粉塵接觸史（按當時法規規定，職業塵肺病的診斷必備要件之一是“必須有職業粉塵接觸史”），盡管其他指征很有利，卻無法獲得正確診斷進而無法享受國家職業病患者待遇時，面對眼前這些為共和國發展傾盡所有的風鉆工、煤礦工人、電焊工、水泥工等，作為省級職業塵肺病診斷組成員，我深感無奈、心存遺憾。如果能成為律師，我甘愿為那些可憐的人們免費維權、站在與無良企業斗爭的第一線，同時，特別渴望國家能修改法規。可喜的是，這一點已因新《職業病管理法》頒布而得以實現。

每當臨床醫務人員因未能嚴格執行規章制度及操作流程，使得糾紛處理陷入絕境、進退兩難，我都為醫院殫精竭慮、捏著一把汗。我特別期望能從律師的角度完善相關管理條例，做好預案和防范、完善培訓及考核制度、防患于未然。因為醫院有責任為患者提供高效、及時地診療，從頂層設計、制度建設層面確保病患的安全。

在處理醫療糾紛過程中，出現問題最多的環節就是“醫療文書書寫”，作為醫政管理者的我，好想扭轉這一被動局面，然而身單力薄、無力回天。當初就想，如果能以庭審案例梳理的角度進行警示教育，被動局面定可改觀。

面對原告代理律師，即便有利證據客觀存在，由于其對醫療業務不了解，證據往往就在眼前，也會大概率對其視而不見；醫學畢竟是非常專業的領域，有時原告律師會按照民間習慣來揣測診療流程，作為同樣不懂醫學專業的法官自然而然更依賴醫學專業人士的判斷，法庭辯論中，醫院代理人就專業事項更容易掌握主動權。此刻，我無數次想過，如果我是患者代理律師，是否會做得更好？能否更科學地幫助委托人維權？

上述情形不斷重現、堆積如山，促使我動了參加“律考”的念頭。到書店查了一下復習資料，內容之多、涉及面之廣讓非法本的我充滿了困惑與茫然，意識到不可以僅僅出于熱愛而去挑戰那么專業的法律領域，就像在糾紛處理過程中，醫學專業出身的我，外行也很難挑戰一般，加上日常工作繁忙，近距離接觸法律行業的想法又一次擱淺。

繁雜的管理工作沒有改變我對上海的眷戀，2000 年順利晉升內科副主任醫師，2001 年我辭去了三級醫院令人羨慕的工作，我砸了鐵飯碗，通過人才引進來到上海，向自己的人生發起了挑戰。我的舉動，周遭多數人不解，親人們紛紛扼腕嘆息。

在上海，我瞬間失去了原有的人脈資源，舉目無親、孤軍奮戰，原本強烈的歸屬感化為烏有，我成了一葉浮萍。拋棄高級職稱（因為民企不需要）、拋棄以往的驕傲，以空杯心態投身新的職場，做過院長、企業策劃、市場主管、立項咨詢、商務談判，歷任公司法務、辦公室主任、醫療投資顧問、常務副總、總經理等。

在職場紅海與藍海之中搏擊漂流期間，原來的“律考”變成了“司法考試”，忙里偷閑，我義無反顧地開啟了備考之路，地鐵、公交車、出租車、火車、長途大巴、飛機上，都有我苦讀的身影。承蒙老天眷顧，2012 年的秋天，我走進了多年來充滿敬畏、監考老師都比我年輕的“司法考試”的考場，第四張卷答完時，我確認我已竭盡全力、無怨無悔！成績公布的那個晚上，是我背井離鄉之后最開心的時刻，我第一時間與遠方的家父分享這一喜悅，電話里傳來父親驚喜、歡快而舒心爽朗的笑聲！我深知那是我此生送給他最好的禮物。由于本科畢業時間過于久遠，學信網上學歷認證無法進行，在一片狐疑的目光中（因為大家無法理解我這年齡還開學歷證明何用），我回到母校開學歷證明材料，按照要求寄到北京進行學歷認證。一切順理成章，到華東政法大學領取全國司法職業資格證書那天，發證老師熱情地問：“是幫孩子領證書嗎？”我坦然地回了一句：“不是，是給我自己。”當發證老師聽說我是考生后，由衷地夸了我兩句，我頓時心花怒放，覺得自己配得上這份肯定，那一瞬，我成了心滿意足的嬌羞女生。

按照新政，如果想獲得律師執業證書必須在律所實習一年，其間需要轉移社保到律所。由于在同一家民營企業工作了 10 多年，大概是源于我認真負責的個性吧，老板始終認為我有跳槽風險，雙方都沒有想到我會在他的企業工作 10 多年。想想與他解釋停掉社保云云，會極大增加溝通成本，所以，拿到資格證后我一直沒有開始實習。

終于盼到了可以合法離開、任何人都無法挽留的時刻，義無反顧地退休，不是為了跳槽，而是真正意義地停下。

回首曾經的艱難與困苦，回顧曾經的風光與浮華，千帆過后，內心的“律師夢”從未走遠。

為了擴展知識面，我先后獲得上交所、深交所董秘資格證書，默默地為未來做著準備，只要力所能及，定當全力以赴。

來到上海 18 年。18 年，在人生的長河中，不長不短。

感恩上海。在這里，讓我擁有了一直拼搏下去的信念！

感恩時代。當我考取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證書后，新政規定非心理專業及教育專業不得報考（盡管后來這個考試已取消）；當我考取國家司法職業資格證書后，新政規定非法本不能報考。對于愛做夢的我而言，真的好懸！

一切從頭再來，我可以……

從整理案卷、學習歸檔開始，我愿意從點滴學起；從訴訟文書的起草到法院立案，我可以接受挫敗和碰壁；從準備庭審資料到旁聽庭審，我緩慢進步、樂此不疲；原本熟知的醫療糾紛處理，加入法言法語、法眼看世界，手段和角度更加積極。帶教老師的每次指導，醍醐灌頂；律協舉辦的專業沙龍，精彩紛呈。勤奮配上循序漸進的磨練，精進佐以嚴苛規范的法律。

前路漫漫，醫生多點執業和會診的法律責任承擔主體差別是什么？實務中醫療專業鑒定和司法鑒定意見的采信原則是怎樣的？……律師不僅僅是運用法律、維護公平正義的使者，更是法律新規出臺的呼吁者和實踐者。補足短板，認真縮小差距！發揮優勢，堅信勇者無敵！知天命時，淡定走近夢想！年過半百，勇敢擁抱未來！選擇相信，未來可期！

金朝輝

上海天梯律師事務所律師  

業務方向：醫療糾紛、婚姻家事、民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