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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小時速登富士山

2025年第05期    作者:王競    閱讀 18 次

富士山是日本最高峰，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活火山之一，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自然文化遺產。每年的7月至9月初，是富士山攀登季。

富士山海拔3776米，屬于地理學意義上的高山，但與我國動輒超過5000米海拔的極高山相比，屬于入門級中的入門級。其攀登難度并不在于高原反應，而是變幻莫測的大風、暴雨甚至雷暴。

去年7月1日，我無意中發(fā)現登山APP顯示，山頂氣候變化莫測的富士山在7月13日凌晨1時至上午11時間，海拔3000米以上地區(qū)多云，且每秒風速2.5米。這是那個季節(jié)難得的登頂最佳窗口，但我在兩個開庭日之間，只有48小時的往返時間。到底還是抵擋不住登山的誘惑，最后我決定冒險嘗試。

僅有好天氣是不夠的，還欠三個“東風”：第一個“東風”是在富士山半山腰預定一個山小屋作為沖頂前最后的休息地，由于日本政府禁止“彈丸登山”（當天上下山），登山半途必須預定山小屋休息，而山小屋在登山季能預定到的概率堪比中獎；第二個“東風”是預定從新宿到富士山的大巴車票，登山季里往往一票難求；第三個“東風”是在這個窗口期不能有臨時工作等“律力”無法左右的事件。不曾想，山梨縣政府從去年開始限制登山人數，每天限額4000人，需要“搶票”，這又額外欠一個“東風”。

為了在48小時內完成“上?！獤|京—富士山登頂—下撤—東京—上?！钡摹疤胤N兵”往返計劃，我不停地嘗試刷新預定網站，結果竟憑著中獎般的運氣，意外預定到了山小屋（正好有人退出撿漏），又一鼓作氣預定到了大巴車票和登山預約票。

富士山有四條主要登山線路，分別是吉田線、富士宮線、御殿場線和須走線，從山腳到山頂一共分為十段，也就是所謂的一合目至十合目。四條線路各有特色，出于職業(yè)習慣，我選擇了保障相對較好的吉田線。7月12日凌晨，我從浦東國際機場乘坐紅眼航班飛往東京，再輾轉搭乘新宿到富士山五合目的大巴（幸好提前訂票了，車上座無虛席），于上午11時許到達富士山半山腰的五合目。

當時，五合目大雨如注，雨借風勢，噼里啪啦地打在臉上。真正檢驗各種品牌沖鋒衣防雨功能的時刻到了，甭管哪路大牌，能頂住大風大雨就是好牌子。很遺憾，高價購得的某品牌沖鋒衣還是讓我失望了，我從頭濕到腳，脫下鞋子翻轉，能倒出一瓢水。

我沿著之前折戟半山的路線再次進山，打開導航，開啟實時天氣預報，頂著大風大雨，背著20公斤的補給開始上坡。相比我國的登山保障，傳說中的日本服務業(yè)顯得有些“浪得虛名”。去年，我在四川爬海拔5000米以上的橫斷山脈時，可是吃著零食、哼著曲、騎著小馬、晃著腿的，包有向導背，行李有馬馱，一直混到海拔4200米的大本營才打住。而日本人不太慣著登山者，全部補給都要自己背。他們也可以提供騎馬服務，但只從五合目送到五合目半，就幾百米——不如不騎，還挺貴。

隨著海拔上升，雨勢開始變小，周圍水霧氤氳，能見度不足十米。濕漉漉的空氣裹著松香，松樹間還掛著松蘿——這是空氣極干凈的地方特有的標識之一。腳下從火山碎石塊逐步變成火山砂，踩在上面沙沙作響。我自忖：這種路面，下山不得滑倒？果然，不幸言中。

2200米、2300米、2400米，從五合目到七合目，海拔緩慢上升，氧含量逐漸下降，我的步伐越走越緩。此時雨勢卻又大了起來，背包越來越沉，不知是因為我的體力下降，還是包里灌滿了雨水。之字形的砂石路終于走完了，不知不覺到了上次折戟的七合目。比起5月份那次登富士山，山上的積雪冰面已經消失，但是雨水澆得人透心涼。這山不算高，但雨勢借著風威導致的迅速低溫與白毛風有得一拼，難怪失溫導致的山難在富士山屢見不鮮。今年開山季的第一周里，就有4位登山者不幸遇難。

15時許，我終于抵達了七合目的山小屋。店老板仔細核對了我手中濕漉漉的預訂單，指著身后一排跟集中營似的木頭床說：“隨便找一個，休息。”我聞言愕然，對日式服務的印象再次大打折扣。我渾身濕漉漉的，在哪洗澡？裝備放哪？就一張木板箱子似的破床（如果能夠稱之為床的話）？

淅淅瀝瀝的雨一直下著，這個時間睡覺嚴重違反生物鐘，可是除了等待，別無他法。我時不時看看窗外，心里默默為日本氣象預報的準確率賭上一把。輾轉反側中，我開始頭痛，在海拔2400米，我居然出現了高反征兆。之前數次去青藏高原，一般情況下，我要到4000米以上才有感覺，在日本居然在2400米就開始挺不住了？這也許與富士山特別的地貌有關，這里海拔2400米的山地寸草不生，不像川西高原上這個海拔往往還植被豐富。沒辦法，躺平，深呼吸，我強迫自己睡覺。

朦朧間，我聽到鄰床的日本人說依目前的天氣情況，因為山雨路滑，通往山頂的道路很有可能被巡查封閉。在忐忑中，我渾渾噩噩地挨到了7月13日0點30分，看了看窗外，惱人的雨點變成了綿綿細雨，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就算道路濕滑，只要足夠小心慢行就行，這時巡查隊大概也在躲雨吧。

在頭燈的直射下，我再次出發(fā)。一過七合目，登山就變成了真正的攀爬。朦朧的雨夜中，山路若隱若現，清冷的山風掠過臉頰，遠處形狀怪異的火山熔巖石在夜色中露出猙獰的外形，難怪妖怪故事在日本盛行。

隨著海拔攀升，溫度繼續(xù)下降，大風逐漸取代了雨勢。不經意間，我已經鉆出了厚厚的云層。吉田線的好處在于每隔一段山路就有一個山小屋臨時供攀登者休憩，但是僅僅只能在門口買一杯熱水或者飲料，片足不能踏入門檻，原因很簡單——不能打擾里面還在休息的登山者，日本人的邊界感可見一斑。

從八合目到九合目，經過一個個山小屋，一縷晨光在云層間乍現，山腳下城鎮(zhèn)的點點燈光恍若星空，在云間忽隱忽現。隨著人群中的一陣歡呼，太陽終于沖破了云層，散發(fā)出炫目的光芒，把富士山照得遍體紅光。絢爛的朝霞令不少登山者忘卻了登山，駐足欣賞起美景來。

我不敢休息太久，更不敢在云彩間徜徉，因為必須在上午11點30分之前返回登山起點，趕下午的大巴返回東京，并于當日返回上海。同時，根據氣象預報，上午11點開始，大雨將重返富士山。

從九合目開始，砂石坡取代了熔巖地貌，即使拄著登山杖，仍一步一滑。令人惱怒的太平洋海風吹得人搖搖晃晃，更增添了攀登的難度。不過，相比中國西部高原的雪山，這個攀登難度尚能接受。搖搖晃晃間，終于走完了最后一段登山路，我癱坐在山頂的石頭上，畢竟兩宿沒睡了。

本以為已經勝利登頂，豈料身旁的日本人說這只是普通意義上的富士山頂，真正的山頂還要繞著火山口走40分鐘，爬上火山口的最高點——劍峰，那才是日本國土交通省認可的富士山頂。

于是我深呼吸，背起包，繼續(xù)前行。我一邊繞著火山口走，一邊觀察火山口內部。夏季的7月，富士山體的外部積雪已經融化，印象中白色的富士山此刻變成了黑紅色的土山，日本人戲稱為“禿頭山”；但是在火山口內部，仍有大面積的冰層覆蓋在內部山體上。不像我國長白山的火山口內部有湖泊，富士山的火山口內部并沒有形成湖泊，只有碎石、積雪和形狀猙獰的大塊熔巖殘骸。

東京時間早上7點52分，在經歷了最后一段陡峭的長坡后，我終于站在了日本之巔——富士山劍峰。山頂的大風吹得身上的沖鋒衣獵獵作響，強烈的紫外線曬得人生疼，但這些絲毫不影響登頂的喜悅，我拿出上海市聯合律師事務所的登山旗合影，隨后開始下山。

吉田線的下山道與上山道是分開的，下山道就是一路之字形的砂石路，對膝蓋相當不友好，如果沒有登山杖，簡直寸步難行。我遇到了不少日本登山隊員一路小跑下山，但不推薦初次登山者用這種方式，如果在拐彎處無法減速轉向，將面臨墜山的危險。這種下山方式除了對技術有相當高的要求外，還依靠對路線的熟悉程度。

下山的風景乏善可陳，由于沒戴手套，我的兩只手背被曬得焦黑，仿佛戴上了兩只黑手套。如同上山時所料，摔跤是必不可少的保留節(jié)目，幸好某品牌的裝備盡管沒有經受住大雨的考驗，卻也沒有摔破。值得一提的是，下山的最后一段平路，我通過與一位韓國登山者競價，以10000日元的高價競得一匹本來用于拉貨物的馱馬1.5公里的騎行權——我實在是太累了，走不動了。

22點，我登上了回國的班機，并于7月14日凌晨1點抵達浦東國際機場，完成了48小時內速登富士山的小小瘋狂之舉。

回顧這次登山之旅，其實還是有些冒險的。首先在于時間的緊湊性，我?guī)缀鯖]有預留太多的機動時間，如果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延遲，便會影響整個登山計劃。好在每個環(huán)節(jié)均順利度過，我想這與之前大量細致的路線分析、準確的氣象信息判斷等準備工作不無關系。其次，我是獨自一人登山，沒有后援，也沒有同行伙伴，加之在國外登山，語言也存在一定障礙。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成功完成了這次小小的冒險之旅，值得慶幸的同時，我已經在醞釀下一次登山行。

王競

上海市聯合律師事務所合伙人，上海律協公司與商事專業(yè)委員會主任，上海仲裁協會公司與投資研究委員會副主任

業(yè)務方向：公司商事爭議解決、高管職務犯罪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