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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隊需要新成員——隨團體育法律師

2016年第09期    作者:吳煒    閱讀 9,212 次

不可否認，體育運動已經滲透到當今社會的各個層面，其影響力日益提升。出于對體育運動的熱愛和對國家、民族的認同感，不僅僅是國內的賽事受到人們的關注，國際性的體育賽事更是人們矚目的熱點。因此，當體育與法律產生交集的時候，問題所涉及的各種因素往往是包羅萬象的。這也正是“體育法”這一概念被創造出來的重要原因之一。時至今日，體育法由于其重要性已經成為了發展最迅速、關注度最高的部門法律之一。

本人因為擔任過2014年俄羅斯索契冬奧會的臨時仲裁庭仲裁員，親身參與多個奧運會案件審理，所以本文將著重于分析體育法律師在規則性爭議中的角色與作用。不久之前，在國內產生轟動的里約奧運會女子4X100米接力賽重賽事件之中，不少國內法律界的專家學者開始意識到在國家隊、國家運動協會中配備隨隊律師或者律師團的重要性。從該事件中，我們的國家隊正是因為缺少隨隊的體育法專業人士，致使在賽事現場出現規則性爭議時沒有顧問可以咨詢，未能及時、合理地使用規則維護自己的權利。反觀事件的最大受益人，美國隊得益于體育法律師及時地獻計獻策，才使得申訴取得成功。等中國隊回過神來，卻發現已經為時過晚。

1奧運會中的法律程序概覽

作為奧運會比賽的管理機構，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IOC）依賴于各個國際單項運動聯合會（例如：國際田聯） 來執行其制定制度和規則。因此，國際奧委會授權各個單項聯合會對違反體育規則或行為守則的運動員進行諸如停賽、禁賽之類的紀律處罰。在“重賽事件”中，競賽規則的解釋和運用正是由國際田徑聯合會（IAAF，國際田聯）負責的。

為了保障奧林匹克運動的公正性，國際體育仲裁院作為上訴機構為運動員們提供了終局爭議解決途徑。以運動員參賽資格爭議為例，一名選手能夠入選國家隊的決定是由國家奧委會做出的，但是該運動的單項聯合會有權取消這名運動員的資格。在此情況下，符合上訴條件的爭議便可以被提交至國際體育仲裁院。

2“代表團”律師所需具備的素質

無論是在單項聯合會處的申訴，還是國際體育仲裁院的仲裁程序中，運動員們都需要具有專業知識的律師作為代理人，此刻體育法律師的重要性便體現出來了。

體育法律師除了需要具備基本的法律素養之外，還應當擁有一定程度的體育知識儲備，熟悉所面對的爭議案件所需要使用的具體競賽規則和法律程序。此外，鑒于面對境外爭議解決機構、外籍裁判/仲裁員的需要，流利的外語（英語或者法語）技能也是必不可少的。

實際上，大多數的體育爭議解決機構的機制和程序在很大程度上與仲裁十分類似，因此擁有仲裁經驗的體育法律師將會是優先選擇對象。

另外需要提到的是，在每屆奧運會中國際體育仲裁院都會提供一定數量的公益律師（pro-bono lawyer），以供沒有代理人的運動員選擇作為他們的法律顧問。

3“重賽”案例法律分析

在2016巴西里約奧運會女子田徑4x100米接力預賽中，美國隊員由于遭到鄰道巴西隊員的碰撞發生掉棒，最終成績名列小組末尾。然而經過美國隊隨團律師上訴，賽會出乎意料地同意了美國隊的重賽請求，并罕見地為其安排單獨重賽，美國隊也由此以預賽第一的成績重回決賽并最終贏得了該項賽事的冠軍。對于國內法律界而言，美國隊的隨團律師完成上訴、取得重賽機會的技巧和過程，值得我們詳細地分析和學習。

美國代表隊的隨團律師在碰撞事件發生伊始就立即意識到應采取行動。在分析案例并仔細研究相關規則后，美方律師即刻依照下述《國際田聯競賽規則2016-2017》第163條第2款關于“阻礙”的規定提出上訴要求重賽：

“如果運動員在比賽中被擠撞或者阻擋，從而妨礙其走或者前進時：

a、如果擠撞或阻擋被認為是運動員非故意的行為，或者由其他方式引起，裁判長認為其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可以命令比賽重賽，或者允許受影響的運動員（隊）參加下一輪比賽。

b、如果裁判長發現其他運動員（隊）應該為此負責，該運動員（隊）該被取消資格，裁判長認為其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可以命令除被取消資格的運動員外重賽，或者允許受影響的運動員（隊）參加下一輪比賽。”

從結果上看，美國隊在上訴時巧妙地適用了《國際田聯競賽規則2016-2017》第163條第2款（a）項內容，找到規則漏洞，采用最有利于自己的解釋，為運動員營造了最輕松的單獨重賽環境。雖然不少觀點認為此次判罰有失公平，但不得不承認，美國代表隊的這次上訴是有規則基礎的——無論單獨重賽還是全體重賽，都確確實實在規則允許的范圍之內。律師做到了將運動員的場上表現與最細微的規則要求嚴格對應，效果足以使得賽事委員會心悅誠服。

面對美國隊發起的上訴，中國隊的回應幾乎完全是基于簡單常識，而沒有對規則的援引。得知美國代表隊即將獲得單獨重賽機會時，中國代表隊在抗議時僅基于常理主張，并未援引任何規則支持自己的立場，論據方面的缺失，暴露了中方團隊面對突發事件時對賽事專業規則缺乏知識儲備的困境。如果有專業的體育法律師在場，中國代表隊或許就能以更充分的論據，基于“影響美國隊成績的巴西隊已被罰出場外”，援引《國際田聯競賽規則2016-2017》第163條第2款（b）項，以更堅實的規則基礎抗議美方單獨重賽：

“b、如果裁判長發現其他運動員（隊）應該為此負責，該運動員（隊）該被取消資格，裁判長認為其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可以命令除被取消資格的運動員外重賽，或者允許受影響的運動員（隊）參加下一輪比賽。”

依據上述條款，重賽僅應將被取消參賽資格的運動員（隊）排除在外，而不應影響除此之外的運動員（隊）。因此，發生爭議的第二組運動員（隊）應在僅排除巴西代表隊的情況下，全部進行重賽，或由受影響的美國代表隊取代巴西代表隊進入決賽。”有規則依據的申訴能夠對賽會的決定帶來決定性的影響，甚至有望使中國代表隊重新躋身決賽。

總結

在前述案件中，中國代表隊在需要闡述本方立場時則未能依照《國際田聯競賽規則2016-2017》采集證據并論證觀點。在國際大賽規則面前，僅僅大喊“判罰不公”是無濟于事的，這些關乎個人、更關乎國家榮譽的競爭，還是要以規則為準繩。

而在這樣的競爭面前，也只有領域內學識最豐富的體育法律師才有能力與來自世界各地的體育強國律師團隊分庭抗禮。至此，為國家隊配備相應的專業體育法律師的必要性已毋需贅述，在奧運會這樣的世界性賽場上尤其如此。對體育規則的深刻學習和理解，體現的是一個國家對體育競技精神的尊重，也是立足于現代體育的競爭基礎。

吳煒

上海邦信陽中建中匯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市律協教育體育業務研究委員會主任，國際體育仲裁院（CAS）仲裁員，2014索契冬奧會CAS臨時仲裁庭仲裁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