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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路上

2018年第04期    作者:文│計時俊    閱讀 15,232 次

周一到周五的清晨，有時還有周六和周日，我都在上學路上。

其實，我不是一個人，是送兒子計云樵去上學。

從計云樵三歲上幼兒園開始，一直到現在初二，無論刮風下雨，無論嚴寒酷暑，只要我不出差只要他不生病，我們就一直會出現在上學路上。和兒子一起看路兩旁的梧桐樹發了嫩芽，看它枝繁葉盛，又看它漫天飄絮，看它落寞沉寂期待下一個春天。

很多朋友說，計云樵都一米八的個兒了，又是男孩，你每天天沒亮就起床送兒子上學，而自己七點半就在辦公室做“勞模”了，累不累啊，有必要么？

哈哈，這他們就不懂了：上學路上的二十分鐘，是我與兒子單獨相處的時間，是父子談心的咖吧，是我們觀察社會、探討人生的課堂。在這二十分鐘里，我們會聊天氣、聊世界地理，會談各地新聞、微信八卦，也會講講班級狀況學習心得。當然，我們也會在背后偷偷講計云樵媽媽的“壞話”，會籌劃一次聚會的驚喜，也會認真地討論“糾正”聯合國的某項決議……

記得在計云樵在思南路幼兒園上大班的時候，那天路很堵，要遲到了，我非常焦急，心煩意燥。計云樵從后座伸過小手拍著我的肩膀說：“爸爸不要著急啊，你看你急成這樣但前面的車也不知道啊，不是還是開得很慢嘛！堵車我們可以看風景聊天啊，外婆說做事要有耐心！”對哦，兒子說得對！我們大人總是急匆匆地奔走在人生路上，稍遇阻礙便怨天尤人，其實如兒子般的淡定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生活態度。當車流緩慢，我們當然可以看看窗外天色變幻的美麗，用眼神巡視已經被我們忽略了很久的精致櫥窗和路邊看風景的人們，給自己一份好心情。五歲兒子奶聲奶氣的勸慰，讓我們這些涉世已久的成年人們汗顏。孩子看到的，是和我們不一樣的世界，單純和質樸，其實就是我們追求的最原始的生活樂趣。于是，我回頭給他一個贊許的眼神，心中祝愿兒子永遠能保持這樣的一份淡定。當然，我也乘機教了他“欲速則不達”、“稍安勿躁”兩個詞的含義。

到了小學的時候，依然還是這條復興中路，我和兒子的晨間對話就更多地牽涉到同學、學校和他的世界。

每天上學路上，都是他廣播早一天學校發生的事情，或者預告后面幾天將要做的事情。他談論他喜歡二中心那座行政樓，紅色的古典洋房掩隱在綠藤中，優雅得就像一位貴婦人，每次進校門看到它，他都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也很想探究她的前生來世。我告訴計云樵，在他小時候每次經過思南公館的時候，他總是指著一幢樓（現在下面開了間星巴克）大聲地告訴我：“爸爸，將來我要為你買這樣的一幢房子！”童言無忌，感人至深。我問他現在是否還愿意兌現這份“承諾”？計云樵眨著他的大眼睛，有些懊惱地撓著頭，說：“我當然愿意，但這房價漲得實在也太快了點吧？！”哈哈，我們對房地產業的控制不嚴，成為了兒子“回避承諾”的最好借口。兒子還會與我討論他的同學，誰誰誰考了一百分，誰誰誰擔任大隊長了，誰誰誰又拿了什么獎。于是我又要故意刺激他，問他是不是要奮起直追？兒子很認真地告訴我：紅花也需綠葉配，如果每一個人都優秀，那社會就不會進步了！我不由得又對兒子投以“刮目相看”的深深一眼：我們可以給自己找落后的各種借口，但如此“高大上”的理由不知他是如何掌握的！于是，我和他討論“每個人是不是要有一顆上進心，是不是可以甘于落后？不敢說要如何出類拔萃，但讓自己在浩渺的人群中被他人多看一眼是應該追求的目標”。在和我討論類似話題的幾天之后，計云樵夸我：“爸爸，你的口才真好，幾乎要說服我了！”兒子啊，爸爸該怎樣評價你的夸獎？我到底是說服了你還是被你的淡定的人生態度說服了？

我感覺，原來的《民法通則》中規定兒童的民事行為能力的年齡劃分還是很科學的，因為自從兒子上初中成為真正的“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后，他的談吐儀態和談話內容已經和小學時完全不一樣了。

已經不記得我和兒子在車上就“朝鮮該不該進行導彈試驗”、“極端伊斯蘭教派的恐怖色彩”以及“臺灣民進黨的臺獨傾向”討論了多少次，也不知我們對各自支持的“申花”、“上港”足球隊發表了多少貶低對方的看法，不記得每當我回憶我的過去點滴時兒子再三強調的“好漢不提當年勇”……兒子顯然已經將自己作為一個社會人了。在我們的上學路上，他會為我承辦的虐童案中小辛怡的悲慘遭遇而義憤填膺，他也會為自己在假日幫助了一位失獨老人而歡欣雀躍并津津樂道，他也為警察常常在地鐵站查他的身份證而“憤憤不平”，也會為因病請假的郝老師不能出現在他堅持護導學生三十年的校門口而牽腸掛肚……

呵，上學路上，其實我們每個人每天都在上學路上，每天都能讓自己在這個社會上多學一點人文知識，學會面對人生的態度，學習和家人親人朋友相處的方式方法……

我和兒子，在上學路上，這條屬于我們倆的路上——從復興中路思南路，到復興中路茂名路，再到現在的茂名路巨鹿路——學習的路在慢慢延長，我們的愛也一天天地深厚。

在路上，我們是父子，是朋友，是師徒，也是一輩子的牽掛……

計時俊

上海華夏匯鴻律師事務所主任，上海律協對外宣傳與聯絡委員會副主任、黃浦律工委副主任，黃浦區第一、二屆政協委員。

業務方向：民商、經濟和職務犯罪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