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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對律師行業影響研究

2024年第01期    作者:文│孫瑜 施建福    閱讀 11,164 次

在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人工智能已經在各個行業展現了其強大的潛力和廣泛的應用，律師行業也不例外。不可否認的是，人工智能的發展正帶來整個法律行業的結構性變革。對于律師行業而言，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是機遇，也是重大的挑戰，如何把握機遇、迎接挑戰是我們律師當下最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人工智能技術在律師行業的應用主要體現在法律研究、案例分析、合同審查、訴訟支持等方面，這些應用不僅提高了律師的工作效率，還在極大程度上降低了法律服務的成本。當然，機遇的背后，挑戰也隨之而來，如情感缺失問題、算法來源及黑箱問題等都是人工智能目前的技術局限。本文旨在探討人工智能對律師行業的影響，并就此提出應對策略——人機協作模式。在未來的律師行業中，掌握人機協作執業技能的律師將取得更大的競爭優勢。

 

一、人工智能在律師行業中的運用現狀

人工智能在律師行業中的運用不斷發展壯大。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越來越多的律師開始利用人工智能技術來提高工作效率、提供更好的服務，并解決一些傳統上需要大量人力和時間的問題。

首先，人工智能可以幫助律師快速檢索和分析大量的法律文書和案例。通過使用自然語言處理和機器學習算法，AI系統可以自動識別相關的法律條款、判例以及相關法規，從而幫助律師更快地找到所需的信息。此外，人工智能還可以根據案件的特點和要求，自動生成相關的法律文件和建議，提高律師的工作質量和效率。

其次，人工智能在法律咨詢領域也有廣泛的應用。自OpenAI研發出ChatGPT以來，各國在人工智能大模型上奮起直追。近期，如百度推出的“文心一言”、科大訊飛推出的“訊飛星火”在市場上都非常受追捧。通過此類人工智能大模型，客戶可以直接與AI系統進行溝通并獲得法律建議。這些系統可以根據客戶提供的信息，快速、準確地回答相關問題，并提供相應的解決方案。這不僅可以提高客戶的滿意度，還可以減輕律師的工作負擔，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專注于更復雜的法律事務。另外，人工智能還可以幫助律師預測案件的結果和風險。通過分析歷史數據、法律法規和其他相關信息，AI系統可以預測案件的可能結果，并為律師提供相應的建議和策略。這可以幫助律師更好地為當事人提供法律保護和服務，同時也可以減少不必要的訴訟成本和時間浪費。當然，由于法律領域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AI系統在某些情況下也會出現錯誤或不準確的結果。

總的來說，人工智能法律服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可以替代律師完成一些簡單和重復性的工作，提高律師的辦案效率，為當事人提供更加優質、高效的服務，但目前的人工智能技術顯然還無法取代專業型律師。未來人工智能技術發展成為超人工智能時，它的法律服務能力可能會更加強大和高效，甚至有能力從事律師的大部分工作，這就引發了人們關于人工智能技術是否會取代律師職業的深思和擔憂。因此，律師在直面人工智能技術對律師行業帶來的挑戰時，應當思考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律師行業的可持續發展之道。

二、人工智能給律師行業帶來的機遇

（一）法律研究

人工智能在法律研究上的作用日益凸顯。首先，人工智能可以加快法律研究的速度和準確性。傳統的法律研究方法通常需要投入大量時間進行文獻檢索、案例分析和法律解釋等繁瑣的工作，而人工智能可以通過自動化的算法和模型，快速地從海量的法律文獻中提取相關信息，并從中找出潛在的關聯和規律，從而幫助研究人員更好地理解和應用法律知識。

其次，人工智能還可以提高法律研究的深度和廣度。傳統的法律研究往往受限于研究人員的知識和經驗，難以全面深入地分析復雜的法律問題。而人工智能可以通過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等技術，不斷學習和優化自身的能力，從而提高對各種法律問題的理解和分析水平。同時，人工智能還可以將不同領域的法律知識進行整合和交叉分析，幫助研究人員發現新的法律問題和解決方案。

人工智能在法律研究上的作用不可忽視，它不僅可以加速法律研究的進程，提高準確性和深度，還可以為法律研究和實踐提供更精確的預測和決策支持。

（二）案例分析

人工智能在案例分析上也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和算法的更新迭代，人工智能已經能夠處理大量的數據并從中提取有用的信息，為律師提供更全面、準確的案例分析支持。

首先，傳統的案例分析通常需要律師手動查找相關案例和法規，這個過程非常耗時耗力；而人工智能可以通過自動化的方式快速獲取并整理大量的案例和法規信息，從而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如搜狗公司研發的“搜狗律師”，它可以從互聯網上的數億條法律及4000萬份判決書中篩選相關內容，為咨詢客戶提供相關回答及參考。

其次，人工智能可以快速、準確地識別出案例中的關鍵信息。通過對大量案例的學習和訓練，人工智能可以自動提取案件的關鍵要素，如當事人身份、案情描述、法律依據等，并將其進行分類和歸納，從而幫助律師更快速地理解案情。

再次，人工智能可以進行深度分析。通過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等技術，人工智能可以從海量的案例中學習到各種模式和規律，并將其應用于新的案件中。例如，在刑事案件中，人工智能可以根據歷史案例的判決結果和相關法律法規，預測被告人是否有罪以及可能面臨的刑罰。這種基于數據的預測可以幫助律師更好地制定辯護策略和提供有效的法律建議。此外，人工智能還可以幫助律師進行風險評估和預測。通過分析歷史案例和相關數據，可以識別出不同類型案件中常見的法律問題和風險因素，并提供相應的解決方案，這些對于案例分析而言都是非常有價值的信息。律師可以借此更好地預測案件的結果，并從中選擇最有利的訴訟策略。

總的來說，人工智能在案例分析方面的應用前景廣闊。它可以提高律師的工作效率和準確性，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案情、預測結果并提供有效的法律建議。

（三）合同審查

合同審查是律師最基本、最重要的一項工作，特別是非訴律師的審查更是如此。契約是建立現代商業帝國的基礎，也是交易的主要行為。人工智能的出現使得合同的審查效率有了極大的提升，不僅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合同的審閱，還能夠保證審閱的較高正確率。傳統的合同審查需要律師逐一閱讀文件，分析其中的內容和條款，這個過程非常耗時耗力。人工智能則可以通過自然語言處理和機器學習等技術，自動處理大量的合同文件，快速識別關鍵信息并進行分類和歸納，大大降低了人工成本。

此外，人工智能通過對大量合同的學習和訓練，可以自動提取合同中的關鍵要素，如當事人身份、合同約定、法律依據等，并將其進行分類和歸納，這樣可以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合同條款的含義和適用范圍。人工智能通過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等技術，可以從大量的合同文本中學習各種模式和規律，從而提供更準確的審查結果。例如，在商業合同中，人工智能可以根據歷史合同的判決結果和相關法律法規，預測合同履行的可能性以及可能面臨的風險。這種基于數據的預測可以幫助律師制定更有針對性的合同修改策略，并提供行之有效的法律建議。

（四）訴訟支持

在訴訟支持上，人工智能的應用也日益廣泛。首先，人工智能可以協助律師完成法律文書和案例的搜索。傳統的法律資料庫龐大繁雜，要找到所需的資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使用人工智能技術，律師可以通過輸入關鍵詞或問題來自動搜索相關的法律文獻和案例，從而節省時間和精力。

其次，人工智能可以幫助律師分析案件的相關數據。在訴訟過程中，律師需要收集、整理和分析大量的數據，例如案件的證據材料、訴請金額、類案判決等。這些數據往往非常龐雜，特別是疑難復雜案件，很難進行直接分析和解讀。而通過使用人工智能技術，律師可以利用機器學習算法對數據進行分析和挖掘，從中提取有用的信息和模式，厘清案件基本事實，從而制定初步的訴訟策略。

最后，人工智能還可以進一步對律師擬定的訴訟策略進行風險評估和預測。每個案件都有其特殊性，訴訟策略對訴訟結果具有較大的影響，很有可能直接決定案件的勝敗。正是因為存在各種不確定性和變數，律師可以借助人工智能的海量數據庫和學習算法對訴訟策略進行分析和預測，從而能夠更好地評估案件的風險和可能的結果。

三、人工智能給律師行業帶來的挑戰

     人工智能給整個律師行業帶來重大機遇的同時，也因自身科技的局限性，給律師運用這項技術帶來了較大的挑戰。

（一）情感缺失

     法律人的思維一般都是客觀事實分析和主觀價值判斷相結合，僅僅分析客觀事實會使得在案件的處理上過分理性。任何法律上的爭議都難免涉及人情世故，人類律師能夠在案情理解上與當事人產生共鳴，更有利于維護當事人的權益。而人工智能的發展還處于初始階段，感性思維的缺失注定其無法完全替代律師的工作。這一點在婚姻家事領域更為明顯。很多當事人在經歷由情感問題導致的法律糾紛時，不僅需要代理律師從法律角度幫助其解決專業性的問題，更需要代理律師能夠在情感上充分理解其處境，給予其精神上的支持與安慰。雖然人工智能可以通過算法和模型來模擬和生成情感，但這些情感往往缺乏真實感和人性化。在律師行業中，情感的表達和理解是非常重要的。律師需要根據客戶的情緒狀態作出決策和提供法律建議，還需要與客戶建立相互的信任關系，這些都需要律師具備較強的情感智能。

法律實踐并非單純的邏輯推理，更是價值判斷的體現。一紙判決書常常蘊含著天理人情，絕對不是“非黑即白”的對與錯。人工智能發展至今，并不具有真情實感。對于簡單清晰的案件，人工智能按照法律和事實作出的決策和人類律師相差不大；但只要是涉及情感的、事實復雜的，其作出的決策都會更為冰冷。當前社會，一份有溫度的判決往往都是衡平各方利益的，在當事人的權利義務上也并非寸土不讓，兼顧感情的因素才能讓訴訟參與人都信服。所以，律師如果過度依賴人工智能，可能無法同客戶共情，訴訟策略也很難得到法官的支持。解決案件糾紛的正當性策略本身也需要正當性的支持，結合道德情感和社會生活經驗進行正當性的判斷，這對于人工智能來說難度非常大。

（二）算法來源與黑箱問題

算法的生成與迭代都需要海量的數據，如果基礎數據存在問題，就很難保證人工智能算法預測的準確性。法律行業的法律數據庫目前并不完備，數據不充分、不真實、不全面的現象短時間內無法改變。中國裁判文書網是人工智能挖掘數據的主要來源。當前以電子數據形式存儲的裁判文書不到所有文書總數的一半，許多裁判文書仍以紙質形式存在。而且，在線裁判文書中還存在如“一份文書，多個案件編號”等數據冗余問題，部分裁判文書也只是簡單記錄案件基本事實、證據清單，對于爭議焦點只是籠統地歸納，裁判說理部分也存在論理不足的情況，并未將客觀事實和法律適用完全展示在文書中，這使得人工智能從裁判文書中爬取的可用于分析和學習的數據較少。此外，加密數據也使得人工智能無法獲取全部信息，無法實現數據共享。這將導致人工智能預測的結果存在偏誤，難以得出最合理、最有說服力的結論。

在信息技術領域，“黑箱”是指存在于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的輸入與輸出之間，難以為外界所觀察、理解的隱層。算法“黑箱”的關鍵在于算法運行過程很難被觀察，且難以被大眾理解。當人工智能執行模型構建和算法運算時，我們只能看到輸入數據和輸出結論，并不知道系統如何執行運算。然而，法律實踐不僅是對與錯的判斷，更重要的是進行法律上的解釋。無論是律師進行答辯還是法官作出判決，都需要對其結果予以合乎法律的解釋，人工智能的“算法黑箱”顯然與法律的確定性與透明性相沖突。不透明的算法操作使律師難以得出一整套詳盡的訴訟策略，邏輯上可能存在一定的理解偏差，甚至容易放大司法的不公。

四、人工智能時代下律師行業的應對策略

律師同人工智能之間并不是絕對的沖突與替代關系，恰恰相反，二者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實現和諧發展，可以攜手共創更好的法治中國。在人工智能時代，律師一方面要積極主動地利用人工智能技術的優勢，比如通過技術高效、批量地處理一些常規性和輔助性的法律工作；另一方面還需要清醒地認識到人工智能的局限性，不可過分依賴于人工智能，且應當協助技術人員開發人工智能，使其可以更好地協助律師。

準確而言，一些基于邏輯和數據的律師工作可能會被人工智能取代，例如法律研究、文書處理、合同審核等。然而，情感溝通和庭審辯論等需要人類情感和價值判斷的復雜性工作當然無法被人工智能替代；并且人工智能的技術局限，如機器情感缺失問題、算法數據的黑箱問題等都是不可忽視的。因此，現階段的人工智能最可能對涉及非訴訟業務的初級律師構成直接威脅。可以預見的是，在律所的戰略部署中，人工智能將會成為一個重要的環節，而這也應當是每一位律師都要著重掌握的技能之一。從目前人工智能的水平來看，它不僅能夠大幅提高工作效率、節約案件辦理時間，還能提供較為準確的結果預測，能夠幫助律師在獲取客戶中搶得先機。

最重要的是，律師應當牢牢占據主導地位，發揮在內在價值權衡、人際溝通、庭審辯論等復雜情勢下的法律問題處理能力，妥善處理法律爭議，實現個案公正。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將律師從繁雜的常規業務中解放出來，把時間和精力用在更加復雜和需要創造性思考的工作上來。律師可以從人工智能提供的法律檢索和案件預測結果中獲得有益的參考，但是也要保持相對獨立的法律思考和判斷，對人工智能法律服務中可能存在的數據偏頗和算法歧視保持必要的警惕，并在必要和可能的情況下作出一定的法律糾偏，促進社會正義的實現。

 

孫瑜上海段和段律師事務所合伙人，上海律協理事、資產管理與財務委員會主任、融資租賃專業委員會主任，楊浦區第十七屆人大代表業務方向：人工智能、企業合規、融資租賃施建福上海段和段律師事務所律師業務方向：民商事爭議解決、資本市場、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