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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藝術品交易中的雷區

2017年第01期    作者:董月英    閱讀 11,287 次

淺談藝術品交易的刑事犯罪

文│董月英

文化部近日公布了修訂后的《藝術品經營管理辦法》，將從3月15日起施行。這意味著，國家將擴大對于藝術品線上線下交易的管理。這將讓目前瘋狂的藝術品交易市場，逐漸走向規范。這兩年由于藝術品交易的狂熱，讓很多經營者涉足這個領域，倘若不掌握好尺度，經營者一不小心就容易觸及雷區，身陷囹圄。

 

一、藝術品交易中的“非法集資”

根據相關媒體報道，2015年3月17日，重慶臻紀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公安機關立案調查；同年3月27日《洛陽日報》刊登公告，河南澤華珍寶館連鎖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已由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此外，美麗道藝術機構創辦人沈桂林也因涉嫌集資詐騙罪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此前，公安部已將高價回購藝術品界定為非法集資的典型手法之一，即“以毫無價值或價格低廉的紀念幣、紀念鈔、郵票、字畫等所謂的藝術收藏品為工具，聲稱有巨大升值空間，承諾在約定時間高價回購，引誘群眾購買，然后攜款潛逃”。由此可見，近年來，非法集資類案件成為藝術品交易中涉及刑事責任的高發點。

（一）借用藝術品交易進行非法集資的模式

以臻紀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一案為例，其通過與買方簽訂《書畫收藏協議》和《委托銷售協議》，約定由買家購買畫作，但畫作實際上并不轉移占有，而是再通過委托銷售的方式將書畫作品委托臻紀銷售，而買家從所謂的“第三方團購”的“定金”中獲利。若委托協議到期，書畫還未賣掉，則再由公司以原價收購。這樣的一種模式從表面上看起來似乎頗為正常——買方和賣方之間看似是簡單的買賣及委托銷售的關系，通過這樣的一種模式來達到買家對畫作進行投資并獲得收益的目的——但實際操作中，為營造眾多買家的“盛況”，竟出現了大量虛構了“團購第三方”的虛假交易。當交易的另一方乃至買賣標的是否真實存在都尚且存疑時，不難發現，無論是買賣還是委托的行為都只是一個披著合法外殼的幌子罷了。此外，將該模式中的“定金”分紅和到期“原價回購”結合起來看，更像是一個保本保息的承諾，而非通常見到的漲跌不定、風險自擔的藝術品投資。如此實在難以撇除臻紀在主觀上具有通過以上方式達到非法集資目的嫌疑。

（二）通過藝術品交易進行非法集資的特點

    1. 借用合法經營的形式行非法集資之實

通過藝術品交易進行非法集資的本質在于用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因此，作為進行非法集資的主體并不會赤裸裸地向公眾吸取存款，而是通過一系列的所謂藝術品投資的名目來吸取資金，達到其集資目的。

2. 藝術品在事實上等同于融資憑證

在通過藝術品交易進行非法集資的活動中，近似作品市場價格只有幾千元的畫作，在交易中形成的價格可虛抬至幾萬元，甚至十幾萬元。因為畫作交易本身并不是買賣雙方的本意，其意在借用畫作投資的名目獲得中間方承諾的既定收益；中間方更非普通的畫廊，其真正的意圖是在于假借這樣的一個交易模式，給非法集資披上一個合法的外殼。此時，藝術品的作用相當于融資憑證，更確切說是簽訂的買賣合同，相當于投資憑證（甚至有時交易中根本不存在被交易的所謂“藝術品”）。有時，買家對于此事也心知肚明，于是藝術品與融資憑證的關系則更為接近。

3. 以藝術品為載體

一方面，藝術品的實際價值難以界定，即使是同一人的畫作也可能因為種種因素而被評價以不同的價值。此時，在這樣的一種市場背景下，很難界定正常的交易行為和名為藝術品交易實為非法集資的行為，使得非法集資行為具有隱蔽性。

另一方面，賣家容易利用信息不對稱這一點來吸取大量來自于社會公眾的資金。藝術品鑒賞的門檻較高，掌握相關知識的難度較大，普通百姓難以甄別藝術品的真實價值。在鑒定專家亦缺乏公信力的情況下，通過大量宣傳以及虛構巨額拍賣成交記錄很容易就能騙取公眾信任，使缺乏金融、藝術品和法律等專業知識的公眾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參與到這樣的一個涉嫌非法集資的項目中來，進而被騙取錢款。

4. 本質上是一種通過人為炒作所謂名家畫作的價值來形成一個龐氏騙局，資金鏈一旦斷裂，則所有的書畫都會失去“價值”，投資者可能血本無歸。

（三）風險提示

對于有融資需求的藝術品交易機構來說，如何在日常的經營中獲取所需的資金需求，但同時又不觸犯法律的紅線值得關注。以下提出一些風險提示，僅供參考。

1.相關機構如有融資需求，必須通過合法的手段獲取資金。以基金的募集為例，通過辦理相關手續獲得批準可以降低違法風險。對于自身條件尚不足以獲得相應部門批準的，可以選擇依托第三方有資質的機構進行合作，以達到融資目的。

2.明示投資風險，不要以任何形式承諾回報。許諾以固定的高額回報為非法集資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藝術品市場中，由于藝術作品的特性，與普通商品交易相比，其不可避免地存在更大的投資風險與不穩定性。在這種情況下再予以固定回報，則難以撇除非法集資的嫌疑。

二、藝術品交易中的“傳銷”

近年來，以藝術品買賣為幌子進行傳銷活動的案件時有發生。以各類文化藝術品權益拆分和類證券化運作為集資形式的“炎黃文交所”，其法人代表秦福帝被湖南省吉首市公安局在北京逮捕。2014年11月，秦福帝因個人犯組織、領導傳銷罪被湖南省吉首市法院判處有期徒刑5年。

（一）借用藝術品交易進行傳銷活動的模式

在“炎黃文交所”案中，只有成為公司會員才可以在公司的網站平臺上認購股票，參加者被要求交納人民幣700元到700萬元不等共計12檔的會員費，并根據交納金額的不同對應成為公司不同層級的會員。會員可以通過發展下線會員獲取“推薦獎”、“平衡獎”、“領導獎”、“積分領導獎”。名義上是通過投資藝術品進行收益，但是實際上是利用網絡平臺拉人頭、收取會員入門費等方式實施傳銷、騙取財物的行為。

1.通過藝術品交易進行傳銷活動的特點

（1） 通常以互聯網為媒介，進行洗腦性質的造神運動。傳銷組織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通過對普通人群的洗腦，塑造神秘的偶像人物或神話級組織，他們往往被冠以王者或領袖的地位。在互聯網上，人人彼此不能相見，恰恰能最大化發揮“神”的神秘效應，而這樣的神，是否有真實的工商備案或運營資質都不得而知。

（2）高速增長的財富神話。由于藝術品的價值認定無統一的標準且容易被人為惡意炒作，使其造富神話的可信度大大提升。傳銷組織甚至通過曬截圖，以證明其交易真實性。普通人會被這樣的虛假宣傳所迷惑，信以為真，并逐漸對傳銷組織產生膜拜感。

（3）通過藝術品交易的形式進行掩飾。讓投資者相信其為合法有實力的藝術品交易機構。如在“炎黃文交所”案中一樣，表面上繳納會員費用是為了進行“藝術品投資”，實質上還是通過繳費會員制、發展下線獲獎勵的模式，實施傳銷犯罪。在利用藝術品實施傳銷的案件中，藝術品或藝術品的部分權益購買權限的獲取及購買，就相當于傳統傳銷行為中會費的繳納或商品的認購。

（三）風險提示

對于藝術品交易機構來說，要避免被認定為傳銷，其關鍵點在于不能以通過“拉人頭”或“騙取入門費”的方式作為其盈利的模式，更不能以直接或間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返利或計酬的依據。一旦其將繳納費用或通過買賣藝術品產品作為加入會員的資格并由此發展下線，甚至出現按照一定順序組成的層級時，則存在被認定組織領導傳銷罪的可能性。

三、藝術品交易中的詐騙

“國寶幫”涉嫌詐騙案中，衛夢強是著名的民間收藏家、“國寶幫”重量級人物。2013年11月30日，衛同俞某簽訂協議，由俞某出資500萬元在衛處購買5件青銅器。后這些青銅器被收藏鑒定家認為是贗品，俞某欲拿回已付款項遭拒，隨后向上海市公安局奉賢分局舉報衛涉嫌詐騙。2014年11月21日，衛以涉嫌詐騙罪被奉賢區人民檢察院批捕。

（一）借用藝術品交易進行詐騙的模式

在藝術品交易中的詐騙最基本的模式是將贗品文物包裝成真品來出售，以此騙取買方錢款。有時，賣方也會和一些不正規的鑒定機構串通，將假文物說成真品，以此欺騙買家。

另有一種模式為利用假藏品建立博物館、展覽館，樹立起良好的形象，以此獲得社會的信任，來騙取政府的扶持、銀行貸款、融資等。

還有的是謊稱有途徑將一些藝術品拿到海外拍賣，獲得巨額回報為由，將藏家真品換為贗品等行為??

(二) 通過藝術品交易進行詐騙的特點

1.行為人通常系知名人士或專家。在“國寶幫”涉嫌詐騙案件中，實行欺詐行為的人都上過省級以上衛視的文玩鑒定節目，并擁有一些容易讓公眾認定為“專業權威”的頭銜，標榜自己是國內資深的鑒定收藏專家。對于沒有文物鑒賞能力的普通人來說，這一類“權威人士”的意見，的確很有可信度，在此背景下實施詐騙，也更容易得手。

2.以將藏家真品掉包的形式，實施詐騙行為。以帶到海外參展或參展為名，將藏家真品收件，歸還時換為贗品或者索性攜其潛逃。由于藝術品尤其是古董等物品的特性，在交接過程中難以鑒定交付的物品是否同一，容易給詐騙者可乘之機。

（三）風險提示

對于從事藝術品交易的機構和個人，在經營活動中一定要堅持誠實信用的原則。在詐騙案件中，認定犯罪構成的關鍵之一，在于行為人是否有通過欺騙來非法占有財物的故意。藝術品交易機構作為有一定鑒賞能力的主體，在日常經營中可以對交易的藝術品的真偽、價值等進行適當審查降低風險。必要時，也可以委托業內多年從事藝術品經營和鑒定的權威機構進行鑒定。在買賣過程中，不可對藝術品進行夸大宣傳，更不可以假為真。不能保證藝術品真假的，切不可作出保真承諾。

四、藝術品交易中的“洗錢”

通過藝術品交易進行洗錢，最為典型的案例要數上世紀90年代的日本秋庭澤仁一案。秋庭澤仁為了報答在商業上給予他支持的某官員，選擇以藝術品洗錢的方式將賄賂資產轉移至官員的賬戶。官員在秋庭的安排下，先到藏家那里參觀收藏，并以超低價100萬美元購買秋庭澤仁之前預約好的作品。然后送拍至拍賣行，該畫最終被日本秋庭基金會以2000萬美元的價格拍下。如此，秋庭的錢就這樣被轉移到這位官員的手里。

由于洗錢案件是一項相對隱秘性的犯罪，尤其是中國通過藝術品洗錢的案例到目前為止并沒有公開的案例，但是目前中國的藝術品市場與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日本藝術品市場極為相似。

（一）借用藝術品交易進行洗錢的模式

    通過藝術品進行洗錢的較為簡單的手法，一般以低價買進藝術品后送拍，通過幾輪哄抬價格之后，再通過他人之手用黑金高價買下作品。這樣一來，原本的犯罪所得則以投資收入的形式“合法地”獲得了。

還有種方式較為隱蔽，意圖洗錢者A通過提前大量買入某一位藝術家的作品，把黑金變成藝術品。然后由洗錢組織安排將該藝術家的作品炒作出上漲行情（通常通過安排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拍賣場以幾十倍以上的高價拍走），在確定其較高的市場價值后，A可以通過出售、抵押、質押等途徑將黑錢洗白。

（二）通過藝術品交易進行洗錢的特點：

1.藝術品的價值無權威的估價標準，藝術品價格的決定完全取決于市場，價格十分容易被買家操縱。而洗錢中最重要的環節，即是將低價的作品炒至高價再賣出。

2.通過拍賣得出的天價藝術品，交易的雙方并不透明。《拍賣法》規定拍賣公司有權利對買賣雙方的真實資料保密。但《反洗錢法》中并未規定對可疑的天價藝術品交易可以進行調查，留下了監管的空白地帶。

3.書畫類的作品便于攜帶和轉移，且過境轉移不容易被發現，容易進行更隱蔽的跨國操控以逃避監管。

（三）風險提示：   

國內可疑的藝術品洗錢案例越來越多。去年開始的藝術品交易查稅和今年初的海關藝術品進出口查稅成為了打擊天價藝術品黑幕交易的突破口。歐盟最近在修改《反洗錢法案》，觸角已經延伸到畫廊，對超過1.5萬歐元的藝術品交易進行備案。在當前的條件下，藝術品洗錢和反藝術品洗錢在國內將是一場大規模的長期博弈。

綜上所述，鑒于目前藝術品市場還面臨著眾多的實際問題，且大部分藝術品交易的價格都很高昂，建議經營機構和個人藏家可以多征詢律師的意見，不要為了利益而放棄安全性，從而踏上雷區！

 

（注：本文部分案例尚處于未判決階段，相關信息來源于網絡，僅供學術研討）

 

董月英

北京大成（上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市律協文化傳媒業務研究委員會副主任，市女律聯理事。

業務方向：文化傳媒，金融資本，公司股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