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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證思考 氣質修行

實習人員手記

2020年第08期    作者:田舟    閱讀 4,298 次

我大學畢業就來到了上海建領城達律師事務所工作。我感到自己是很幸運的，因為我們所的特色之一，就是期待年輕人能夠快速獨當一面，因此，讓年輕律師一開始就參與幾乎全部環節的工作，激勵年輕人快速成長。但是，這也意味著挑戰一開始就是全方位的。我們的業務范圍主要是建設工程領域的爭議解決、非訴服務，是大學課程中不太會重點討論的領域。因此，我第一次接洽客戶，做會議記錄時明顯感到一種隔行如隔山的壓力；第一次研究復雜的建設工程法律關系時，感到法律研究無從下手，感覺加班時光轉瞬即逝；第一次制作文書，短短一頁紙的文字就磨了老半天，寫出來后被帶教律師一眼就看出許多瑕疵……后來，聽聞老同學們在各自的工作中也是摸爬滾打、跋山涉水，我安心了許多。在八個月的律所工作中，我作為一名實習人員，雖跌跌撞撞，但學到了很多東西，除了專業知識外，有許多初涉律師工作的滋味和大家分享。

一、“1+1=2”

第一點體會，即內在于“1+1=2”這個簡單的算式。

什么是“1+1=2”？這是我們律所主任周吉高律師的口頭禪和核心方法論之一，因總能聽到，所以我對此印象很深。“1+1=2”的意思是法律工作要化繁為簡，化復雜的方程式為“1+1=2”，清晰、明了、直接。在事實闡述上要簡化，在故事邏輯上要簡化，在法律推理上要簡化，在演繹表達上要簡化。如此，才能以簡勝繁，像葉問的詠春拳憑三板斧打天下一樣，全力在重點處一擊，說服裁判者。

我一直覺得，“1+1=2”的方法論中暗合了非常深刻的說服、辯論原理。大學時期，辯論課的老師說過一句很精辟的話，他說說服裁判者的要義在于：“讓聽者相信你所說的東西，和他本來就相信的東西，是一樣的。”將客戶的訴求以樸實易懂的“1+1=2”的方式傳遞到裁判者心中，極大降低理解的成本，精準地用力，本身就契合了說服的內在原理，是一種最有效的路徑。

但是，目標簡單容易，過程卻是繁復艱難的，看著同事們日復一日地辛勤努力，才知繁中取簡要經歷材料海洋中大浪淘沙的篩選，以簡致勝要經歷行業累積和刻意重復的練習。UFC拳王張偉麗說，她比賽的時候往往平和而快樂，但平時訓練總是難到想哭。其實，律師工作與競技體育有很多相似之處，都是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日本的律師行業中開始流行以“在高強度工作中保持狀態”作為考察律師能力的指標，臺灣的林正疆律師也常發微博說加班到深夜。我們律所的核心價值觀是馬拉松精神，全世界律師的工作狀態幾乎都體現了這個道理——競技活動，這和艱辛的訓練打磨密不可分。所謂成功、勝訴，意味著再多跑一公里，再多揮拳高一百次，再多伏案一小時。

這是我所認知的“1+1=2”，不僅是方法論，更是價值觀。

做好律師工作就像“1+1=2”，是憑簡單的邏輯，憑當年那個穿錢孔而灌油的賣油翁所說的“無他，但手熟爾”，憑一種選擇的強度，而沒有什么花式的道理。

二、做律師的樂趣

眾所周知，律師面對大量案頭工作，承受著許多高強度下的壓力。我發現，許多優秀的同事能堅持下來，靠的是工作中能體會到的樂趣。自然，最主要的是賺錢的樂趣。但坦白說，也還有別的、專屬于自身的樂趣。我的指導律師王凌俊律師在和我討論案件之余，常常論及“做律師的樂趣”這六個字，頗有感嘆。我將這六個字作為本節的標題，因為我也幸運地發現了部分屬于我的樂趣。

于我而言，做律師的樂趣簡單說來就是我發現自己努力干活，就變得更有用了。以案例檢索工作為例，一開始看案例的時候，速度很慢，找一個實踐中的裁判規則，多半讀了半天的無效信息后才發現此案例用不上。更麻煩的是，當迎來一個新的案例檢索任務時，往往又有從頭再來的感覺。但當我做了許多案例檢索工作之后，我感覺我很像人工智能，AlphaGo多下一局圍棋、多喂一點數據就變強一點；我多看一個案例，就更容易知道關鍵詞所在，更能一鍵直達。這種感受不僅在于案例檢索，還在于文書寫作、法律研究，像極客一樣搜羅信息等其他實事。每獲得一個像模像樣的工作成果，我都感到自己更有用了，并獲得一種純粹的快樂。

我體會到，“有用”并不僅指實用主義，而是本身就成為一種詩與遠方。它不僅代表你有能力幫助律所更加高效運轉，不僅代表你有能力幫助客戶更好地披荊斬棘、解決問題，而是本身就達成了人的自我實現，贏得了自身的成就感?；谖业挠H身經歷，我相信，這種成就感，一定是在案情討論會上，能與客戶暢談，運籌帷幄、講解起訴要點的資深律師們最充實、真切的感受。

前不久，有首網絡歌曲里唱道，北上廣漂著的人們/加班晚，為生計/也有完成工作的欣喜。前些天，看上海律協舉辦的網絡直播講座，周知明律師談青年律師成長之路，講到“尋找不依賴于外在的律師執業內驅力才能獲得幸福”，也都是同樣的道理，給我很多的啟發。年輕律師的成長之路可能就是這樣，除了更多的物質反饋，更要在不斷地自我提升、自我超越中，去“發現”自信、意義、熱愛的內心感受，經歷孔子所說的由知之者到好之者，再由好之者到樂之者的轉變歷程。

當然，這種轉變并不容易，它需要悟性，需要經過《小王子》中所談的“馴化”。小王子馴化的是玫瑰，而律師不斷親近工作，通過一次次案例檢索、出庭辯護、文書寫作，馴化的，是其志業。唯有不斷深入工作之中，創造一種自我和志業的內在聯結，才能回歸禪定與本真，完成“馴化”，從而從工作本身中開啟意義，發現源源不斷的價值。

這即是我在“親近”律師工作中，所隱約理解到的做律師的人生樂趣。

三、小結

出于工作習慣，即便談感想，也想寫寫小結。

前文所說的“1+1=2”，像是術業法門，談的是專業；而“做律師的樂趣”，則有點像縹緲的“道”，談的是人生。術與道，前者像少林派的狠硬功夫，后者如武當派的內力綿綿。兩者應該如鳥之兩翼，車之兩輪，在平衡中，一直伴隨著我的執業之路、生活之路。也許，在“1+1=2”中見“做律師的樂趣”，在術中見道，在確定性中見不確定性，是我借這次書寫實習人員手記的機會，所得到的最有益啟發。這既是一種律師職業路上辯證思考、氣質修行的應然堅持。細細想來，也應當是屬于我個人的“不忘初心”。因為，我突然記起來，這恰恰契合了我母校中國政法大學老校長江平先生多年前的號召——“律師應當多一點哲人的氣質”。

田舟

上海建領城達律師事務所實習人員